第三百三十三章 血戰(四)(1 / 2)

魔臨 純潔滴小龍 5030 字 2020-08-28

AK小說 www.06ak .com,最快更新魔臨最新章節!

瞎子和苟莫離一起騎著馬回主寨,在路上,苟莫離開口道:

「北先生,您知道我和您最大區別在哪兒么?」

「在哪兒?」瞎子回應道。

「那就是您所求所學所知所悉的,是人的一種共通性,而我,則喜歡看單一一群人的具體特征,如果,北先生您將野人也看作人的話。」

「你的意思是,我比較形而上學?」

「這詞兒,我沒聽得懂,但大概能猜出是個什么意思,其實,也差不離了,就是燭火,它再明亮再熾熱,也得需要黑漆漆的燭台去承載去依附。

您就是將這燭台鍍了金銀,它的光澤,也不可能比得過燭焰,但要真缺了它,缺了它這些配件,那也不成啊。

您是在大方向考慮共通性,我呢,就是小角落里,修修補補。」

「呵呵,我記得,主上應該與你說過,他不喜歡你這種太過謙虛的習慣,你總是話里話外姿態里姿態外,將自己當作傻子蠢貨,你說,我們不信吧,你又老是這般蹦跳著表現出這個樣子,我們要是信吧,那豈不是我們自己就成蠢貨了?」

「是,我知道了,那我以後盡量做好好好說話,只是……沒法子,一些習慣養成得太久了,一時半會兒想改回來,很難。」

「慢慢來吧,不急。」

「但我倒是好奇,北先生你們覺得我應該改到什么程度,雖然我不知道具體是什么,但我覺得,北先生您和風先生,包括梁將軍,你們和伯爺之間的關系,很奇妙,我可能,永遠都達不到。」

「我們和主上的關系,你不用奢望了。」

這玩意兒,想模仿也模仿不來,與生俱來的。

就是魔王們,自己也沒辦法去改變。

甭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都是這樣。

「那我該盡量表現出什么樣子?哦不,按照北先生您對雪海關軍民講座時說的那些話,應該,我應該向哪個方向去進步?」

「進步?」

「對,我應該進步到哪個程度?」

「進步到,以後如果我們和主上打算去開客棧時,覺得,可以留著你在客棧里當個店小二,那就可以了。」

「有趣。」苟莫離砸了咂嘴,繼續道;「很有趣,伯爺和您們,都是很有趣的一群人。」

「我們的目標,就是把這日子,過得更有趣一些。」

「我一定去用心體會這句話,其實,我也一直有些迷茫,因為大業崩潰之後,我應該早就抹脖子了斷的。

但我一直沒死,我還在想著法兒地等機會找機會追求機會。

或許,我以後的路,可以向北先生和伯爺你們這樣,去向那倆字靠攏。」

「慢慢來,不急。」

「是,不過,還有一點,我瞧出來了,但一直不知道,是否該說。」苟莫離道。

「說吧。」

「主上和您們,是燕人,但我一直覺得,您們其實不像是燕人。」

「你苟莫離,又哪里像那些渾渾噩噩蠢物般的野人了?」

「不,北先生,我的意思是,無論是伯爺和您,在對待燕人的態度上,分明有所………」

「有所什么?」

「有所疏忽,這種疏忽,依舊是燭台和燭焰的關系。一如我了解野人那般,其實和我一樣,了解燕人的人,也有。」

「你的意思是,燕皇陛下?」

「是,正是他,他是一位雄主。」

「這是自然。」

「可能,很多人都以為他在此時發動伐楚之戰,是一種窮兵黷武,但他自己應該可以清楚地感知到燕人所能忍耐的那一條線。

他覺得沒問題,所以他就這般干了,他知道燕國和燕人,到底能壓榨出多少力量,一代人不夠,那就兩代人,甚至三代人之力於一日。」

「你到底想說什么。」

「我只是想問問北先生,這場伐楚大戰之後的事,您有考慮了么?」

聽到這個問題,

瞎子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

擱在以往,魔王里真正對造反這種事很是熱切的,真的只有他瞎子北一個人,現在看來,得再多一個了。

因為對於野人王而言,主上的地位越高,他作為主上腳下的一條狗,其地位,以及其所代表的雪原,地位,也會水漲船高。

「走一步,看一步。」

瞎子給出了這個回答。

其實,很多人都在為未來做准備,公孫志如此,宮望如此,甚至,大一點,靖南王以及燕皇,都是如此。

雖然眼下依舊是伐楚為最當先,但這並不妨礙大家對未來的事情做一些謀劃和布局。

只是,很遺憾的是,雪海關如今雖然已經是晉東不可忽視的一個地方,一支力量,但它還是沒有在棋盤上去提前落子的資格。

沒這種資格,也並不是什么大問題,因為古往今來,有一類人,他不會去提前落子的,因為他所擅長的,是火中取栗。

雪海關,現在等待的,其實是一個契機,一個可以解開自己脖子上鐐銬的機會。

這些話,瞎子知道主上心里也明白,但他卻不能和主上去細說,因為現在綁在雪海關脖子上最大的一條鐐銬,姓田。

苟莫離見瞎子陷入了沉思,也就不再說話了。

良久,

瞎子吐出一口氣,

道:

「以後的事兒,以後再說,先把當下的事做好再說,否則就是好高騖遠,就是一切為空談了。」

「先生說的是。」

「你的請求,主上應該會答應的,但成事,還是在你自己,光是純粹的死人,太慢,也太賤。」

「是,我明白,死得多的同時,還得盡量死出價值。」

瞎子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苟莫離也笑了,

這是來自兩個老銀幣的會心一笑。

………

「這弓,感覺不錯啊。」

帥帳內,

鄭伯爺摸著那把白天被楚人刺客拿來射殺自己的弓贊嘆道。

這輩子,鄭伯爺就練兩樣兵器,一樣是刀,一樣就是箭。

且鄭伯爺的箭術還不錯,這一點,阿銘貢獻極多。

這把紫色的弓,應該是用一種特殊材質制成的,弓弦也不曉得用的是哪頭妖獸的筋,遺憾的是,上頭倒是沒什么符文。

但怎么說呢,

一來看著拉風,

二來看著拉風,

三還是看著拉風;

在質量也是絕佳的前提下,越好看自然就越是受人喜歡。

把玩了許久,鄭伯爺才將這把弓推放在了一旁,其實,真正沖鋒時,他也是會在自己背上背一把弓的,雖然伴隨著自己身份地位的不斷提升,自己張弓搭箭的機會越來越少了,但每每上戰場,多帶一件兵器總能給自己多帶來一分安全感。

可惜了這弓的好顏色了,想個法子染個色吧,這太顯眼。

在鄭伯爺把玩著那張弓的時候,梁程匯報了今日的戰損,鄭伯爺也就聽個數字,戰損後的補足,一是讓王帳那邊給補,一是讓老家雪海關那里進行輸送。

大軍後勤壓力大,鄭伯爺也不好意思完全對老田獅子大張口,人老田沒讓自己出糧出軍械來支援大軍已經很夠意思了。

但,怎么說呢,國家的便宜不占白不占,該拿還得拿,反正在自己手上,至少能保證發揮出穩定的效果。

另外,伴隨著各處攻城戰的正式開打,燕晉之地奔赴而來的第二批民夫也已經過了望江,他們之中有一部分人將被挑選成輔兵。

國戰國戰,說白了,拼的就是國力,國力,即可拆分成人力和物力。

「阿程,你說,明日正式攻城,照著今日的這種節奏,得打多久?」

梁程搖搖頭,道:

「主上,這個問題,請恕屬下無法回答,這種戰事,我們能做到自己的最好,剩下的,就只能交給對面了。

他們可能一直堅韌著,也可能忽然之間崩潰。

論極端的話,可能戰至最後一兵一卒,也可能明日咱們的一架投石機直接將對方主將給砸死。」

「………」鄭伯爺。

梁程意識到,自己似乎說錯話了。

鄭伯爺抹了些風油精,塗抹在自己眉心輕輕地揉著,道:

「所以說,這種仗,打得其實沒什么意思。」

若是野戰的話,大可一切以我為主。

「主上,若是這種仗能打得有意思,那么燕國早就南下正式攻乾了。」

「也是,總之,先打著看吧,明日的安排如何?」

「箭塔、投石機,比今日之份額,再翻一番。今日屬下只是讓填了壕溝和護城渠,那面立在城門口的堵牆屬下並未讓人去推倒,也刻意吩咐了投石機不要去砸那里。」

鄭伯爺點點頭,道:「嗯,給他們留一個念想,否則城門就會被堵死了。」

「主上英明。」

「說話就說話,夾雜著馬屁,效果並不好。」

鄭伯爺也算是「久經戰陣」了,頭頂兩大名師,「紙上談兵」的本領,那自是不虛的。

「是,主上,正如今日楚人派出了重甲戰兵出城襲擊以及派出了刺客的情況來看,楚人的心態,其實還好。

這種心態,是建立在既往印象中燕軍不善攻城上的。

今日,可能給他們比較大的壓力了,但人嘛,心里,難免會存在些僥幸的。今日那堵牆,咱們不推,明日正式攻城時,攻城錘的效果,也能發揮到最好。

其實,如果不是楚人的壕溝以及護城渠布置和設計得太巧妙,今日就直接一舉壓上,效果應該是最好的。」

那堵牆,就是留給楚人的一個念想,讓楚人不要從一開始就將城門完全堵死。

給他們一條可以出來的路,同時也是給自己一條可以進去的路。

「明日公孫志想要自己領親衛沖城。」鄭伯爺提醒道。

「聽瞎子說,他現在處境挺艱難的,畢竟在燕人這里,他其實算是李豹那一支的背叛者。所以,他更渴望戰功和出力。

不過,有他請纓,也挺便宜。」

「那明日,就是真正地一場死戰了?」鄭伯爺繼續揉搓著眉心。

「是的,主上,明日如果沒能收獲奇效的話,那接下來,大概就是一段時間的攻守方鏖戰了。」

「嗯。」

這時,

門口親衛稟報道:

「伯爺,北先生和野先生求見。」

野先生自然就是苟莫離。

苟莫離在鄭凡身邊人這兒的稱呼就是野先生,鄭伯爺這里,除了梁程是在軍中有掛職的,被下面人稱呼為將軍,其余人,則都被稱呼為先生。

「讓他們進來。」

很快,

瞎子和苟莫離走入帥帳之中。

進來後,瞎子直接往邊側一站,示意自己只是陪著來的。

苟莫離則是直接跪伏在鄭伯爺面前,

呼喊道;

「伯爺,明日之戰,必然極為關鍵,勝,則東山堡可一勞永逸,餒,則長久拉鋸;

所以,

屬下請伯爺再給屬下一個機會,

明日屬下請派我野人勇士第一批登城!」

這番話,證明對眼前戰局有清晰認識的,不僅僅是梁程,還有苟莫離。

其實,苟莫離的戰略眼光和戰術能力,毋庸置疑,否則,雪海關外對司徒家連戰連捷,也不可能出現。

鄭伯爺放下了風油精的小瓶,拿出自己的鐵盒,抽出兩根煙,一根,丟給了站在遠處的瞎子。

卷煙在空中飄浮,最後穩穩地落入瞎子嘴唇間。

鄭伯爺「呵呵」一笑,自己也叼了煙,隨即,桌案上燃燒著的蠟燭飄浮起來,湊到其面前,火苗分毫不差,幫忙點好了煙。

梁程在旁邊裝沒看見,

要是樊力在這里,估計得說一句:

事兒逼。

吐出一口煙圈,

鄭伯爺夾著煙,側著身子,看著跪伏在下面的野人王,

緩緩道;

「沖城,要死很多人的。」

苟莫離抬起頭,咧開嘴,笑了,

道:

「求伯爺,給屬下一個死人的機會,總得有人第一輪上去,不求什么配合嫻熟,也不求什么個人武力,

只求一個,

悍不畏死。」

鄭伯爺的眼睛眯了眯,抖了抖煙灰,道:

「成。」

「多謝伯爺成全!」

………

帥輦,再度被牽引出寨,只不過,停留在了軍寨外不遠處。

一身金甲的鄭伯爺站在上面,在其身後,左側,站著的是阿銘,右側則是劍聖。

帥輦下方,則是高毅親自率領的一眾親衛。

帥輦邊側,有一根欄桿,欄桿上掛著「鄭」字旗,同時,一把紫色的長弓也被綁在那兒。

自古以來的戰爭,除非那種強弱分明的碾壓平推,否則,大多數時候,打的,都是士氣。

盡可能地削減對方的士氣,這是為將者的水平體現,但同時,如何保證和提升己方的士氣,這是為將者的基礎職責。

鄭伯爺不喜歡穿這套金甲,

鄭伯爺也不喜歡這把顏色過於鮮亮的長弓,

但為了安撫軍心,

他必須在今日,大大咧咧地就站在這兒,讓其麾下的士卒、輔兵以及民夫們,看見他。

果然,在第一批正軍出寨從帥輦前過去時,士卒的精氣神都為之一振。

隨即的輔兵和民夫們,更是如此。

因為無論如何,他鄭凡,都是這支大軍的主心骨,吉祥物,聽起來似乎有點「玩物」的意思,但那是另一個時空現代演變出來的,在當下這個時代里,一軍主將,就是全軍上下的魂。

公孫志率軍來了,其下馬後,領著一眾親衛,主動來到帥輦前,直接單膝跪下。

其身後數百親衛,也一齊跪下。

「末將,參見伯爺,伯爺福康!」

站在帥輦上的鄭伯爺左手把著刀,右手虛抬,道:

「公孫將軍請起。」

「謝伯爺!」

公孫志站起身,其身後親衛也都站起身,唯獨一個靠著公孫志也是身著甲胄,但看起來也不過是十歲出頭的少年沒有起身,依舊跪著。

其實,鄭伯爺先前就注意到他了,無他,這個身材在一眾如狼似虎的親衛堆里,實在是過於顯眼。

公孫志指了指還跪在地上的少年,道:

「伯爺,這是犬子,公孫寁。」

「公孫寁,見過平野伯爺,平野伯爺福康。」

說完,小小年紀的他又磕了三個頭。

這個意味,就不同了。

已經脫離了上下級的見禮,同時,也脫離了一般叔伯輩分的見禮。

公孫寁,原名李寁。

鎮北侯府鎮北侯之下七大總兵,有六個,是鎮北侯的義子,全都姓李,包括李富勝也是這般。

李富勝,原本姓郭的。

這種義子制度,在燕國影響極為深遠和普遍,尤其是在軍中。

但類似李富勝,他的孩子,是可以姓回郭的,因為軍中的義子,他也就是起個軍中一家親的態度和意思。

但李豹不同,李豹是孤兒出身,他壓根就沒有自己的姓,所以,他的姓,就是李。

而公孫志,原本就是其義子,改姓了李志,隨後又招納為婿,所以,公孫志的兒子,原名就是李寁。

公孫志之所以最後選擇和李豹之子分道揚鑣,帶著本部人馬分出來,想讓自己改回公孫姓是小,想讓自己兒子改回姓氏是大。

「伯爺,我是個粗人,自認為教不好孩子,我娃兒腦子可以的,我也怕留在我身邊被我給耽擱了,所以,請伯爺受累,幫我調教。

公孫志在這里,給伯爺磕頭了!」

說完,

公孫志再度跪伏下來,連磕三個頭。

這其實,就是托孤的意思了。

自古以來,托孤,都是大事,因為你得求人家幫你的血脈進行延續,你欠人家的,是天大的恩德,三個響頭,理所應當。

野人王曾對鄭伯爺說過,因為鄭伯爺只習慣於朝上看,所以感覺那些蠅營狗苟的事兒,很少。

這是因為鄭伯爺上頭,真正能入鄭伯爺法眼的,也就南北二侯加燕皇等少數幾個人。

任何地方,人少,他自然就清靜。

但若是往下看,看著自己身下的盤根錯節,就如同像是看螞蟻在泥土里打洞一樣,密密麻麻,九轉十八彎,別有洞天。

公孫志托孤,並不是因為他今日要率兵去沖城。

事實上,以公孫志的武力,再加上他身邊必然會拼死保護他的親衛,除非運氣特別差或者打死都不退下來,否則,想戰死在今日,也挺難的。

他托孤,其實也是給質子。

一如那些小國會主動地將國內的世子送入四大國國都一樣,就是讓他們為人質。

這也是表明了一個態度,就是我跟你混了,我兒子就留你身邊了!

鄭伯爺幫靖南王養兒子,自此之後,鄭伯爺就被世人看成坐在靖南王這條船上的人,是怎么洗都洗不干凈了。

公孫志此舉,也是一樣。

托孤之誼,無論是他這個當爹的,還是其身邊的這個少年公孫寁,都不是說斷就能斷的。

外加公孫志本就分離出了李豹一脈,本就名聲不好,若是再脫離平野伯一脈,無論是官場還是軍隊里,都很難再混下去了。

這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