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萬軍民,全國之力,鏖戰一年,終於,拿下了。」
田無鏡發出了一聲感慨。
鄭凡點點頭。
雖說自始至終,燕軍並未正兒八經地向鎮南關發動過什么像樣子的進攻,但無論是外圍的清掃還是內部的滲透穿插迂回,
甚至包括奔襲郢都,
根本目的,
還是這座鎮南關。
如今的鄭凡在戰略眼光上,自然不是薛三那種習慣於藏身於陰影中的刺客所能相比的。
他當然清楚,鎮南關在手到底意味著什么。
相當於秦吞巴蜀,
相當於遼得燕雲,
如果不是燕國國力消耗過度,
如果不是因為天災已現,今年糧食很多地方都是絕收,
伐楚之戰,絕不會就這般收尾。
但,
至少留下了一道口子在這兒,
五年後,
十年後,
甚至二三十年後,
若是那時大燕還在的話,
那時的皇帝想要伐楚,就能輕松從容多了。
哪怕現在不大規模攻楚了,卻也依舊能夠將楚國的威脅隔絕在鎮南關以外。
「楚國的問題很多,但這世上,不怕問題多,就怕出現會解決問題的人。」田無鏡開口道,「你那位大舅哥,日後必成我大燕大患。」
「王爺放心,我看著他呢。」
這話說得,很有自信。
「接下來,你打算怎么做?」田無鏡問道,「本王打算向上遞折子了。」
「回王爺的話,三步;
第一步,招納流民,恢復晉東之地的民生,王爺您是知道我這方面能力的,就不多贅述了。
第二步,極西羈縻雪原,吸納野人勞動力,吸納野人為己所用,為我放牧,為我出工,將來自北方的威脅轉變轉化成我之助力,將北方的狼,訓練成可以帶出去打獵的獵狗。
第三步,和楚國恢復關系,通商貿,虛以委蛇。」
田無鏡站在那兒,聽完了鄭凡的陳述後,道:
「第二步,對野人,要有防范之心,不是不能奴役驅使,但也必須小心反噬,你有沒有想過,像你這種將野人引進來,讓他們在晉地做官,做將領,數十年後,萬一出了什么差池,可能比野人再次殺進雪海關的危害還要大。」
不得不說,靖南王的目光很深遠。
因為歷史上玩兒相似這招玩兒脫了的人不少,一個是唐玄宗和安祿山,一個是李成梁和女真。
但問題是,
在鄭伯爺這里,
他其實不像是玄宗和李成梁,反倒更像是那兩位後者。
「第三步,楚人這次確實是元氣大傷,但那位也並非沒有瞅准時機再鋌而走險的勇氣,平時可以笑臉相迎,和他敘舊,家長里短畢竟是個親戚;
但一旦發現苗頭,別客氣,該翻臉就翻臉,該敲打就敲打,對付鄰國,我大燕八百年立國以來所總結出來的經驗就是,不能慣著他們。」
「是,末將受教。」
「其實這些,本王相信你都是懂的,但還是得吩咐叮囑一下。」
「王爺是打算回師了?」
鄭凡聽出了意思。
「仗打完了,本王也該回歷天城了,她一個人太久,會孤單。」
「我送王爺您回去。」
「不必了。」
「一定要的,王爺,您的仇家多。」
「本王身邊,有靖南軍護衛。」
說著,
田無鏡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既然沒能死在郢都的火鳳手里,本王怎么可能允許自己莫名其妙地死在宵小手中?
本王答應過你,真到了那時候,會與你說的,你也可以來與本王參謀參謀。」
「王爺,回去看看吧。」
回去,看看孩子吧。
田無鏡沉默了。
天上的雪,下得似乎更厲害了。
這個冬天,會很冷,但也能反著說一句,瑞雪兆豐年。
生活,總得帶點希望。
良久,
田無鏡開口道:「身邊兵馬太多了。」
身邊兵馬太多了,
各路伐楚大軍,還沒解散,幾乎都雲集在鎮南關南北這塊區域里。
大軍剛凱旋,
士氣正盛,
軍心正聚,
靖南王的威望,也正處於頂峰。
現在去見天天,
問天天,
你想要什么?
萬一天天來一句:爹,我想要龍椅。
嘖,
那可真是……
鄭伯爺知道靖南王在擔心什么,他想說這是很荒謬的,畢竟天天才多大。
但,
鄭伯爺忽然想到這次留守在家的是瞎子。
瞎子,
額,
要是瞎子知道田無鏡要來看孩子,
天知道那貨會提前教天天說什么話!
比如說,龍椅是這世上最好吃的沙琪瑪做的,你想不想要?
「雪海關、鎮南關,這兩處,必由你自己的人去駐守,公孫志和宮望部,可以養著,但不能讓他們靠近這兩座關卡。
奉新城,是塊好地方,經營起來,可以是下一個穎都,你可以在奉新開府建牙。公孫志和宮望兩部,留一部在身邊駐扎做做樣子,另一部,可以安排至另一面去。
數年後,當你覺得可以完全駕馭他們,且收服他們後,再做其他安排就可以了。」
「是,王爺。」
「為了這次大戰,征發了很多民夫,你想辦法截流吧,民夫都是故土難離的,說好話沒用,用銀錢代價又太高,直接用兵截住吧。
反正,晉東之地是關鍵,上屏雪原,下遏楚國,這里,又早就被打爛了,朝廷本就需要移民屯戍,這樣做,也省得來回折騰了。」
「額………是,王爺。」
「穎都那里,應該還有很多糧草原本用於供給前線大軍的糧草積壓,你派人去,將那里,都搬來。
戰事我們知道是結束了,
但我們沒說結束,誰又能說真的結束了?
就說楚人有大舉反撲之勢,需急調糧草軍需上來。
來了,就扣下,人和貨,都扣下。」
「額………」
「怎么了?」
鄭凡有些猶豫道:
「王爺,我這封賞還沒下來呢,雖說下面人都在說,說末將這次會封侯,也說末將這次可能會鎮守晉東之地。
但這不還是八字沒一撇么,
我怕我現在把吃相全都露出來,
會引得上頭各方面的反感。」
還沒立侯府呢,
就搶先有了做藩鎮的氣派?
真讓你開府建牙立侯府了那還了得?
鄭凡是擔心煮熟的鴨子因為自己的心急,飛了。
田無鏡伸手,
放在城垛子上,
輕輕摩挲著上頭的那一層積雪,
緩緩道;
「本王,還沒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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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