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壓根就是坐在船上看洪水滔天喝著酒的心態。
「主上,客人等了好一會兒了。」
鄭凡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客來了,客久等了,鄭侯爺早知道了,但還是在那兒聽完了自己的故事。
推開門,
進入書房,
景仁禮當即從椅子上站起身,
對著鄭凡跪伏下來行禮:
「微臣參見駙馬爺。」
鄭凡「嗯」了一聲,走到書桌後頭,坐下。
習慣性地伸手揭開桌上的一個小蓋子想拿一顆甜棗丟嘴里,
猶豫了一下,
還是又蓋了回去。
景仁禮起身,對鄭凡道:
「駙馬爺,我家王上聽聞您在燕國封侯了,很是為您高興,這次微臣還帶來了一些賀禮。」
「呵呵。」
鄭凡笑了笑。
這事兒,
確實有意思。
自己在燕國受封了平西侯,結果楚國的攝政王還要給自己賞賜。
「賞賜什么的,不打緊,咱畢竟是一家人不是。」鄭侯爺和顏悅色道。
「駙馬您說的是,您說的是。」
鄭凡手指在書桌上輕輕敲擊了幾下,道:「這一家人,不說兩家話,談錢,傷感情。」
「對,對,對對。」
「那既然是一家人,蹭個飯,就不打緊了是吧,沒聽說過哪個正經人家窮親戚上門也連一碗飯都不舍得的,是不?」
「額………」
「告訴我那大舅哥,我缺糧,就缺這口吃的,他能不能接濟點兒,我感念他的恩。」
「這………」
景仁禮抬起頭,看著「駙馬爺」。
卻看見駙馬爺一副很認真的表情。
一時間,
景仁禮有些恍惚,
到底是誰家打贏了!
「駙馬爺,這,我們楚國,也沒糧了啊,是您帶著兵馬………」
本來,若是戰線一直在鎮南關,雖然楚國供給糧草也會挺吃力,但其實沒特別大的問題,擠一擠,還是可以滿足前線的。
若是戰事就在那里停止了,
楚國再擠一擠,也完全可以為了交好這位「駙馬爺」,提供點糧食。
畢竟,以楚國的體量,一個晉東之地,是遠遠比不上的。
但問題就出在,戰火不僅僅在鎮南關,事實上,鎮南關反而是戰火被波及得最淺的地方,乃至於最後退出鎮南關一線時,燕楚兩國軍隊壓根就沒在那里爆發過真正意義的攻城和守城戰。
燕軍數十萬鐵騎,進入楚國境內,他們可是沒帶糧草的,一路燒殺搶掠,連吃帶拿,拿不動就燒。
所以,待得燕軍退回去後,楚國北疆,幾乎是一片狼藉,更別提郢都也覆滅在大火之中。
真要論缺糧,
楚國現在比燕國還要缺。
不過,凡事都要看兩面。
燕國和晉地,這兩個位於北方的國家,這兩年時間里,可能會遭遇極大的自然災害,確切地說,今年已經開始遭災了,而且因為連年征戰,家底子早掏空了,現在大家伙都已經在束手等待,等啥?
等民變,等剿匪,亦或者,等安撫。
而楚國,如果給攝政王一個平穩的時間段,去恢復,去調理,今年會很難,但明年之後,也就能喘息過來了。
恢復元氣不可能,但至少是一個從最低點往上走的趨勢。
「沒糧啊?」
「駙馬爺,千真萬確,今年這個冬天,我大楚不知道多少百姓得凍死餓死了。」
「嘖。」
鄭侯爺很是無奈地扶額,
感慨道:
「那真是太可憐了,百姓何其無辜啊。」
「………」景仁禮。
如果這里不是在奉新城,
如果不是附近都是燕國甲士,
景仁禮真想指著面前這位破口大罵:
「那怪誰吶!!!」
鄭侯爺子深吸一口氣,抬起頭;
其實,先前的話,不是為了調侃,和刻意地奚落景仁禮。
因為雖然瞎子說了,這個冬天,晉東,不會出現大面積餓死人的情況。
但自己治理之下的百姓們的食譜,
大概會變成:
早上吃洋芋,中午吃土豆,晚上吃地瓜;
得,
全是一個味兒。
實在不行,從楚國那里進點糧食改善改善伙食也好的,這總吃一個味兒的主食,而且還是糊糊狀,這生活質量也太堪憂了吧。
哪怕進點大米,至少也能做個酸辣土豆絲蓋飯?
唔,
好像還是主食。
景仁禮見鄭侯爺莫名地開始皺眉,
以為其是生氣了,
當即將自己的底牌掀出,
道:
「太後娘娘,最喜公主了,是真的不想見到公主受苦的。」
鄭侯爺忽然提起了注意力,
得,
還有肉戲,
鄭侯爺當即笑道:
「可以,本侯馬上安排公主回娘家省親。」
「………」景仁禮。
如果是以前,公主回去省親,那必然是回不來的,因為這是楚人的恥辱,是屈氏的恥辱。
現在,鄭凡已經封侯也封疆了,屈氏都只剩下半條命了,楚人是會做買賣的,到底是將公主截在家劃算還是讓公主繼續當平西侯夫人劃算。
「不是,駙馬爺,我們王上的意思是,我大楚,還有南疆之地,可以從南方調糧。」
鄭凡的目光,當即沉了下來。
說破了天,
還是燕國窮!
地理位置差,土地不夠肥沃。
看看人家乾國,四年前被揍了一頓,結果人第二年就緩過來了,還能重新構築三邊防線。
看看人家楚國,楚國的南疆雖然還參雜著很多山越族的勢力,但也是能壓榨出不少東西來的。
這就叫家底子厚實啊,這就叫戰略縱深。
大燕哼哧哼哧地吞下了三晉之地,縱深沒看見,底蘊也沒看見,因為戰亂的原因,相當於又背負了一個難兄難弟。
「要什么。」
鄭凡的聲音,冷了下來。
景仁禮猶豫了一下,
道:
「戰馬。」
楚人國內是養馬的,否則在火燒荊城後,梁程也不可能從楚人手里搶奪戰馬來用。
但事實上,想要維系起一個龐大且成建制的騎兵軍團,一兩萬匹馬的數目,都只能算是塞牙縫,打牙祭。
而且,水土不一樣,養馬的成本也不一樣,乾人那一套馬政,就算是摒除掉貪官污吏,說實話,也就將將夠縫補個面子。
兩次,
玉盤城一次,
伐楚之戰又是一次,
楚人被燕國的大規模騎兵軍團欺負了兩次!
所以,楚人現在迫切地想要打造出屬於自己的騎兵軍團。
三晉之地,其實是比較適合養馬的,曾經三晉騎士本身的家底子就在這兒,再者,天斷山脈以北的廣袤雪原,更是盛產戰馬。
可問題是,鎮南關,雪海關,晉東,都在鄭侯爺手里,等於是鄭侯爺堵死了楚人通過外部渠道獲得戰馬的可能。
見鄭侯爺表情陰晴不定,
景仁禮馬上補充道:
「駙馬爺,我家王上說了,戰馬價按以往來,也可折算成糧食、工匠以及,駙馬爺您所需而我大楚有的,任何其他。」
其實,在接到這個任務時,景仁禮一度覺得自家王上瘋了。
駙馬爺駙馬爺,是真拿那大燕的平西侯當自家駙馬爺了么?
喊駙馬爺,無非是給自己貼一層自家人打自家人,外加自己跪下去時,沒那么屈辱罷了。
人家失心瘋了,會和你交易戰馬?
但王上卻篤定,
篤定地讓自己去談。
鄭侯爺身子微微向後一靠,
道:
「本侯,乃大燕忠良。」
景仁禮整個人頹了下去,顯得很是失落。
鄭凡皺了皺眉,
有些無奈地伸手撫摸了幾下自己的眉心,
景仁禮不是姬老六,
姬老六是知道這句話的言外之意的。
不得已之下,
鄭侯爺嘆了口氣,
補充道;
「得加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