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丹丸的葯效開始發出作用了。
這丹丸,不能續命,和當初太爺在時為燕皇煉制的用以補血養氣的丹葯不是一個東西。
這是毒葯,
卻能夠讓自己強行提起精神的毒葯;
哪怕,服用這個會糟蹋掉他最後一點為數不多的壽元,但至少可以保證自己,在活著的時候,依舊保持清醒。
少頃,
燕皇站了起來。
魏忠河上前,幫忙將外袍脫了下來。
「將大夏山河圖,鋪起。」
「是,陛下。」
在魏忠河的吩咐下,
七八名太監抱著很厚的一卷過來,在地上鋪陳開;
隨即,
十余名宮女進來,點起了燈燭。
只穿著一身黑色長衫的燕皇就站在那里,看著大夏山河圖在自己腳下緩緩地鋪開。
隨即,
一眾宦官宮女退出。
燕皇腳,踩在了山河圖上,他所站的位置,是燕京城。
「鎮南關已然拿下,雪原雖然從未被徹底肅清過,但沒了野人王的野人,翻不起什么大浪來了;
楚國那位攝政,的確有壯士斷腕的勇氣,但他想要將楚國重新撿拾起來,沒個三年五載,是不成的。
乾人依仗三邊,阻朕鐵騎南下,但最早沒能將乾國完全打死,現在,也可繼續留著。
世人都以為,朕,接下來,會馬上將目標投向乾人,攻乾。
不,
他們錯了,
他們大錯特錯了。
乾國,
就是我大燕嘴邊的肉,朕,可以暫且先放著,不去吃;
朕要做的,
是將那些帶刺的,帶骨頭的,先啃掉。
這樣一來,
就是接下來的繼任者,
牙口再不好,也能慢慢吞服下去。」
說著,
燕皇將目光落在了西邊,
落在了荒漠上,
他快步走過去,腳踩在北封郡西側:
「蠻族公主,嫁入我姬家為媳婦,蠻族小王子,尊朕為伯父;
那些人說,
蠻族人,
不講禮數,
為了利益,為了眼前,可以什么都拿出來出賣;
蠢物,
混賬!
蠻族王庭,
所圖甚大!
前越倨,後越恭,那個老東西,在為他兒子鋪路呢,老東西大半輩子,都在做著准備,其目的,就是為了在他兒子手上,重塑蠻族王庭的榮光。
梁亭的看法,和朕一樣,蠻族磨刀霍霍,近五年里,固然不會動,但十年之後,必然東進,犯我諸夏!
朕,
不能給他們機會,
身為大燕的皇帝,
絕對不能給蠻族,
一絲一毫的機會!
朕,
是要一統諸夏,
但這前提,
是蠻族,
不能入邊!」
可以說,老蠻王成為蠻王的這三十年里,蠻族和燕國,幾乎沒爆發過什么大規模的戰事。
但燕皇從未小覷過自己這個老鄰居,
甚至,
在心里,
對這個老鄰居,極為認可。
一個願意一輩子「碌碌無為」,只為了給下一代鋪路的人,其到底有多么可怕,可想而知。
最重要的是,
蠻族,
從未衰落過,
它依舊那么強大,
荒漠,
依舊是誕生勇士蠻子的最好搖籃;
蠻族的衰弱,
是王庭的衰弱;
而一旦王庭再度崛起,
呼應之下,
百年前那個曾和大燕血戰不知道多少代人的血仇,將再度覺醒。
而魏忠河則有些驚愕,雖然是皇帝身邊,最為親近的人,但是他真的也是剛剛才知道,似乎,還要打仗?
似乎是猜出魏忠河心中所想,
似乎也清楚,朝野上下,也會和魏忠河一樣;
燕皇沉聲道:
「朕,要給子孫後代,立一個榜樣,為君者,靠的,不是陰謀詭計,不是打小算盤多厲害,是大勢,大勢!
為君者,
當每一步,
都踩在大勢上,
不是去借勢,
而是你走到哪里,
勢,就在哪里生起。」
說著,
燕皇的目光,盯向了魏忠河。
魏忠河馬上跪伏下來,
道;
「奴才明白。」
這番話,不得說與第三人聽。
當然,這是最淺顯的;
更深層次的是,朝野上下,必須監控好輿論,因為有些人,是能夠從一些人員調動、物資調動等方面,去看出端倪,也就是觀望出風向來的。
只是,如今大燕和蠻族的關系,其實比和乾國比楚國,都要好。
因為在大燕數次對乾、對晉、對楚用兵時,蠻族未曾有一騎犯邊,可謂懂事至極。
若是倉促間忽然開戰,
在道義上,
真的是完全站不住腳了。
「滴答………滴答………」
幾滴殷紅,在山河圖上盪開。
燕皇伸手,擦了擦自己的鼻尖,掌心紅漬。
不過,
燕皇對這個,不以為意。
他只是用力地盯著腳下,盯著腳下的這片「荒漠」。
「這個罵名,就由朕來背。」
燕皇微微抬起頭,
「趁著朕,還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