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氣死老子了!」
進帳篷後,許文祖還罵罵咧咧地往地上一坐。
鄭凡也跟著一起坐在了地上。
這一次,鄭凡倒是沒有以前面對許文祖時那般的自然和熱絡。
「這里距離你翠柳堡這么近,你昨晚就沒收到動靜?」
許文祖開始問話了。
鄭凡苦笑道:「整個邊境堡寨里,就我翠柳堡昨晚點了烽火。」
許文祖被噎住了。
大燕邊境別看堆了不少兵,但這里頭體系之混亂,他許文祖也是清楚的。
一來,這是前任蕭大海的鍋,甚至是更往前堡寨體系廢弛的鍋,二來,是這陣子朝廷塞過來好多個總兵官過來,這么多人馬一來,靖南侯又不負責梳理,大家跟個沒頭蒼蠅一樣,也沒個主事人,能有序起來才叫怪事兒了。
「唉。」許文祖嘆了口氣,看向鄭凡的目光,柔和了許多。
其實,鄭凡心里也清楚,別看當初許文祖在虎頭城對自己說准備獻城給鎮北侯府如何如何,其實,人許文祖和自己不一樣。
許文祖是個地地道道的燕人,如今鎮北侯明顯和燕皇站在一起准備南下的,自己再在這邊吃相難看的保存實力避戰,丟到許文祖這里,他敢翻臉不認人的。
昨晚的一些布置和裝點手段,說白了,其實就是表演給許文祖看的,許胖胖現在是自己的第一大靠山,還管著南望城這么多物資,自然得哄好了。
「大人,昨晚我出兵去追過那支乾騎,但沒能追得上,對方人馬眾多,我怕被埋伏。」
這句話里,半真半假。
許文祖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不過神情,卻有些淡了。
顯然,許文祖是猜到了什么,而且還故意把這種情緒,傳遞給了鄭凡。
他在懷疑鄭凡避戰,而且還在用這種方式警告鄭凡。
許文祖文官當過,武官也當過,在北地也吃過沙子,這里頭的道道,他怎么可能不清楚?
你追擊不拿下一些敵人屍首回來那還叫什么追擊?
鄭凡又苦笑道:
「大人,那支乾騎的目標,是屬下。」
許文祖愣住了,也顧不得玩兒什么神情信息傳遞了,扭頭看向鄭凡,問道:
「你又是如何得知?」
「昨夜乾騎主將來到我翠柳堡外頭,舉著一顆人頭,說他已經殺了翠柳堡守備鄭凡,還滅了翠柳堡,讓我們洗干凈了腦袋等他日後來取。」
「…………」許文祖。
許文祖的臉憋得有些發青,一副想笑卻又要強忍的架勢。
這個時候發笑,等於徹底破功了,但他娘的,這事兒真的很好笑啊,哈哈哈哈!
「屬下沒能看清楚那顆人頭到底是誰的,但想來,那位乾騎將領,應該是認錯了人,也打錯地方了。所以,在對方離開時,屬下率軍追擊有些過於謹慎了,因為屬下清楚對方的目標是屬下,是翠柳堡。
屬下可以敗,也可以損兵折將,說句掏心窩子的話,要是能留下那支乾騎,就算把屬下的翠柳堡給拼光了,屬下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但兩國交戰,講究的是一個氣勢上的比拼。
屬下幾次入乾,都取得了不錯的戰功,揚我大燕國威,屬下的名字,估計早就落在乾國那些大將的案頭上了,他們一個個恨不得殺屬下而後快。
屬下敗是可以敗,但萬一翠柳堡沒了,或者屬下被殺了,真被他們提了人頭去。
這里面的影響,可就比屬下一個人一座堡寨的得失,大得多了。」
「唉!」
許文祖低下頭,終於將那股子笑意給壓了下去,他伸手拍了拍鄭凡的肩膀,
道:
「確實是這樣,昨晚,你絕對不能出事,你要是出事了,這一次咱們燕國這邊的面子,可就落太大了,最重要的是,要是真讓那支乾騎拿了你的頭顱回去,乾人那邊,士氣肯定會大漲。
我估計,那個乾人將領大概是將杏花寨當作翠柳堡打了,因為其他幾個堡寨,規模都太小,也就杏花寨里的兵馬算比較多的。」
鄭凡有些震驚道:
「那豈不是昨晚那個乾人將領用長槍舉著的那顆人頭,是鄧參將?」
許文祖點點頭,道:
「八九不離十了。」
鄭凡嘆了口氣,臉上沒有絲毫的幸災樂禍,只有一股淡淡的哀傷。
雖然有矛盾,但畢竟都是燕人,都是燕軍,都是袍澤,唉……
這個程度,不能太過了,過了就有點假了,還好,鄭凡的演技在這個世界有著很大的提升,外加許文祖又是第一個和自己飆戲的對手,也很熟練。
許文祖抿了抿嘴唇,
見鄭凡這個神情,
寬慰鄭凡道:
「切莫再想這些事了,乾人北上,打誰不是打呢,都是燕軍,也沒那種打錯打對的說法,昨晚,讓我稍微寬心的是,一個參將,四個守備,都是戰死的,沒一個苟活。」
鄭凡攥緊了拳頭,
道:
「他們,都是我大燕的……好兒郎啊!」
「嗯,對了,那一千五百蠻兵你待會兒就讓人去我那里領走,戰馬甲胄我都給他們配好了,事急從速。
這次好幾個總兵麾下都有人馬折損,尤其是那位楊總兵,鄧子良就是他麾下的,這次杏花寨全軍覆沒,他損失最大。
我怕他們又要打那蠻兵的主意,你早點領回去吃下去吧。
還有今兒的這件事,你不要再往外說了,乾人那邊怎么說由他們說去,咱們自己,就不要再說了。」
「屬下明白。」
「嗯,兵給你了,戰馬軍械,我也給你了,你剛剛也聽到了,我是在那五個總兵面前立下軍令狀的。
明兒個,你得給我出死力氣,幫我把這面子給掙出來!」
「敢不效死!」
「死,就別死了,但明兒個,可千萬別藏著掖著,我知道的,你麾下是真的能打,就給老子好好地打出來。
明兒個這場戲,唱好了,我手底下就能拉攏住這五個總兵。」
話,就點到這里了。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許文祖已經把話給說透了。
我給你鄭凡兵,給你軍械,這般資助你,可是要讓你幫我上前拼殺的!
一如小六子這般資助鄭凡,也是想著鄭凡能夠在軍中崛起,日後能在爭奪大位或者在保命時,能有一個軍方援助。
這世上,向來都沒有天上掉餡兒餅的好事。
同時,許文祖還想借這件事,將那五位總兵綁定在自己的戰車上,這又牽扯到政治上的考量了。
「大人放心,明日翠柳堡定然不讓大人失望!」
「嗯,行吧,你也回去准備准備吧,我也得回去收拾收拾了。」
鄭凡攙扶許文祖起身,
許文祖站起來後,手卻還抓著鄭凡的手腕,
意味深長道:
「昨日,我就已經將你的軍功報上去了。」
「多謝大人。」
「別謝我,這都是你自己靠本事掙來的,我想再說的一點就是,人這輩子,總得抓住一些什么。
就像是那放紙鳶,總得有風才好放起來,你有能力,又一向能得到上頭大人物的賞識,這是你的福分,但切莫懈怠自滿。」
鄭凡微微皺眉,在思索許文祖話語中的深意。
許文祖又拍了拍鄭凡的手背,
道:
「這風,快起了,你得抓住,這要是抓住了………」
「抓住了,當如何?」
許文祖伸手掀開了帳篷,彎腰走了出去,
抬頭望著湛藍的天空,
道:
「就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