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這五千敢戰士組成的新軍,就是由他率領。
而那位樂煥,其師承汪北山,乃汪北山義子,汪北山是一位儒帥,刺面相公黯然結局後,西南地區曾一度出現反復的征兆,他曾領欽差銜,都督西南軍政,七年時間,西南遂穩。
如今,汪北山早已致仕,其留下的政治資源,大部分都放在了這位義子身上,任禁軍指揮使。
可以說,這是一支完全由衙內二代組成的軍隊。
他們從東南西北恰好地聚集在一起,然後又一起上路,硬要說這是偶然,那也太偶然了。
只能說,值此三邊告急之契機,各家涉軍勢力都很默契地在做著一些事情,大乾以文抑武實在太久了,武人很渴望能夠將自己松綁以獲得更大的地位。
所以,在主力部隊已經開拔入駐三邊之後,後續人馬就由這些衙內們領銜,走走停停,聚在一起,看似是湊巧,實則更像是各大軍方勢力年輕一代的碰頭會,提前聯絡聯絡感情。
實在是刺面相公的殷鑒不遠,自那之後,武人們也開始明白抱團的重要性。
不過,這幫衙內聚在一起後,倒是沒出現那種爭風吃醋互相不服氣的情況,都是有水平的年輕一代,都不是俗物,自然不會去做那種蠢事兒。
禁軍軍士固然驕橫了一些,但竇國明、樂煥一起一應這次一同跟隨來的禁軍將門子弟,則顯得很是謙遜。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八十萬禁軍缺額近半不說,剩下的一半還在上京城碼頭上當勞力掙飯吃。
說迎來送往,說交友交際,禁軍子弟自是沒得說,絕對的一等一,但要說領軍打仗,竇國明和樂煥還算有點家門或者師門傳承,其余禁軍將門子弟,則對自己的水平很有逼數。
韓老五雖說節度使的乘龍快婿,但論身份論地位,自是比不上這幫正牌衙門。
身份地位最高的,自是鍾家的鍾茂以及祖家的祖東成,雖說西軍勢力龐大,比新起的祖家要強盛太多,但若是鍾天朗在這里,自然無二話,地位最高,只是鍾茂畢竟是旁系子弟,所以,眾人之間隱然以祖東成為貴。
且祖東成也確實是有本事的,十五歲就隨其父轉戰東南,在這里,已經不能說是深得家傳了,要是拋開年齡來看,已經可以稱為宿將。
諸位衙門按照家門或者師門的意思,很湊巧地聚在了一起,然後一同北上,一路上,不光忙著聯絡感情,在這個年紀,他們心里還是有夢想有追求的。
樂煥和韓老五馬上功夫最為了得,但論起帶兵之法,則以祖東成為最。
甚至,一路上,諸位衙內更是將自家兵馬交給祖東成來進行訓練,大家一起學習和揣摩練兵和軍陣之術。
祖家練兵之法聞名大乾,祖家軍起家之初,就是從祖竹明招募兵馬開始的,可沒有什么現成的果子好摘。
不過半月功夫,諸位衙門就發現自家麾下兵馬的精氣神確實發生了不小的變化,你地位最高外加還最有本事,諸位衙內對祖東成自然極為服氣。
這也是為何當燕軍騎兵忽然出現時,這支「聯合部隊」居然能夠迅速結陣以應對的原因所在。
但凡騎兵對步兵,最喜歡看到的就是步兵散亂奔逃,若是先前這三萬乾軍當真失了陣仗或者出現了崩潰散亂的架勢。
這兩部六千騎的游擊將軍是絕對會下令部下沖鋒的,六千鐵騎破三萬散亂步兵,看似雙方數量差距極大,但前者依舊有著極大的勝算。
先前行軍時,他們並未收到燕軍騎兵已經越過三邊直入乾國腹地的消息,行軍途中,自然也就有些「流於形式」。
畢竟你是在自家國土腹地行進,一如一個人每天從客廳去往卧室睡覺時,難不成還要左手拿水果刀右手拿著手機時刻准備撥打110?
好在,祖東成比較敏銳,他察覺到了一種「耳目」被遮蔽的異樣,這才馬上下令向青山縣靠攏,而不是繼續向滁州城進發。
若是沒有祖東成,可能這支成分復雜的兵馬,會在今日黃昏就自己行進到滁州城下。
然而,當真正看見燕人的騎兵出現時,眾人還是嚇了一跳。
三邊難不成已經破了?
北方已經淪陷了?
怎么這么快!
自家叔父們又是如何了?
好在,祖東成馬上大吼著穩定了軍心,說這是一支燕人騎兵滲透進來了,這是給咱們送軍功來了!
六千燕軍騎兵,陣仗真的不小了,但對於這些衙內們來說,倒不算啥,畢竟燕乾百年沒有真正真刀真槍地干過了,也就是所謂的還沒有經歷過社會現實毒打的年輕人,總是帶著一種莫名其妙地自信。
然而,等到燕軍後續騎兵陸續趕到後,大家開始發懵了。
直娘賊,
燕狗怎么這么多!
饒是祖東成,心里也是有些發涼,要是此時麾下,是三萬祖家軍,他倒是有底氣靠著軍陣邊戰邊退,只要和青山城靠上去,借助著城牆,局面就能穩定下來了。
然而,偏偏他清楚,自己麾下的祖家軍其實並沒有占多數,如今原地結陣還好,想要邊戰邊退說不得就會出現漏洞被燕人抓住,到時候直接一沖,可能就是個潰散局面!
求援的信使,已經向四方發出了。
當兩萬燕軍騎兵已然趕至時,大家就都明白,除了固守待援,沒有其他的法子了。
要怪就只能怪自家叔父他們,居然能放掉兩萬燕軍騎兵南下這么遠!
當然了,要是他們知道燕人南下的不是兩萬騎而是二十五萬騎,估計得直接嚇崩潰。
但如今,至少,這局面被維系住了。
「東成,你說燕人會打那邊么?」鍾茂開口問道。
祖東成深吸一口氣,道:「會的。」
三方品字陣,看似互相依托,但實則也有著極大的獨立性。
正前方需要承受最大壓力的那一陣,是以祖家軍為班底,再輔以三千西軍,可以說是兵員素質和紀律最好的一部。
而東西兩側,西側以北河敢戰士加上西軍組成,東側則完全由禁軍組成。
先前燕人是在試探,他們在試探這三個軍陣的成色如何。
祖東成相信燕人應該試探出來了,東側那支由禁軍組成的軍陣,在面對燕人施加的壓力時,表現也是最差的。
這使得竇國明和樂煥二人的臉上都有些訕訕,自己麾下兵馬沒能爭臉,他們這做主將的,自然也臉上無光。
不過,東側的軍陣內,卻隱藏著上百架戰車,這戰車並非是很久遠之前的千乘萬乘之國的那種戰車,而是其父為了對付燕人騎兵設計出來的軍械,在野戰時,可以以戰車為依托代替城牆的作用抵消阻滯住燕人騎兵的優勢。
另外,最為優秀的弓弩手,都被祖東成安排在了禁軍所在軍陣的中央,同時,先前雖然有幾台床弩放了箭,然而,在東側軍陣之中,還藏著近四十台床弩!
燕人要是真要打算吃掉自己這邊,肯定會選擇好下嘴的地方去下口,而那,正是祖東成給燕人准備的大禮。
祖東成扭頭,看向竇國明和樂煥,開口道:
「國明兄,煥兄,還請入陣安撫部眾,我軍騎兵一直給你們留著。」
「喏!」
「喏!」
雙方沒有上下級的關系,真要論爵位,竇國明的爵位還比祖東成要高。
但本就是聰明人在這種局面下自然不會干蠢事兒,
類似於後世歷史小故事以及「何不食肉糜」那種的笑話,大多時候也只能當笑話看看。
所以,在這個時候,諸位衙內,直接將祖東成奉為統帥,遵其令行事。
不管如何,如今局面危急,他們必須要扛住,要頂下來,等待援兵或者等到燕軍撤退。
「韓將軍,請你入騎兵中聽我號令!」
「喏!」
韓老五拱手行禮。
這三萬軍隊之中,騎兵只有三千之數,而且在素質上還參差不齊,自然不可能放出去和燕人騎兵當面對沖,只能留作機動部隊。
「都說燕人鐵騎甲天下,起初我還不信,總覺得我家二伯麾下的西山營騎兵絕對不遜燕人絲毫,但現在,親眼所見之後,我有些信了。」
燕人軍威之壯,當真是令人咂舌。
祖東成搖搖頭,開口道:
「還沒開戰呢。」
鍾茂有些好奇道:
「東成兄不信?」
「非也,西軍西山營,歷來是拿北羌當磨刀石練手,但燕人在荒漠邊境,可是一直和蠻族廝殺。
蠻族和北羌相較,如何?」
鍾茂搖頭苦笑道:
「自是比不上的。」
緊接著,鍾茂又道:
「東成兄認為眼前的,是燕人鎮北軍?」
「家父喜軍械,乾國各路兵馬甲胄包括其他諸國乃至於遙遠西方的一些軍械甲胄,家父閣樓里也有收集。
咱們眼前的燕軍甲胄,色暗蒼朴,和燕人靖南軍甲胄之鮮亮完全不同;同時,燕人戰馬臨陣自靜,鍾兄應該比我更懂得戰馬之靈性,戰陣之上,肅殺之氣凜然,戰馬自然是能感觸得到的。」
「的確。」
「由此可見,咱們面前的這支燕人騎兵,大概,就是燕人最引以為傲的鎮北軍了。」
鍾茂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地吐了出來,道:
「別笑話我,我心里可是怕得很,真的很怕,但一聽你說是鎮北軍,我居然又有些火熱了,像是早些年剛碰了家里丫頭後出營隨軍數月不食肉味的那種燥。」
「呵呵。」
祖東成笑了笑。
鍾家能數十年坐在西軍諸多將門首座的位置,自然不是平白無故只是幸運而已,從鍾茂先前的話語中就能瞧出來,鍾家子弟的血性還在的。
「若非我大乾馬政廢弛,要是我大乾也能有足夠的騎兵。」
以前打海匪和打西南土司或者平滅其他亂賊,其實,官軍已經夠用了。
訓練得當,善於廝殺,士氣足夠,只要滿足這些基本條件,正常的國內戰事當真是綽綽有余。
但,
臨到陣前,
清晰感受到對方騎兵給自己帶來的磅礴壓力,
才讓人心里不得不生出一股無力感。
騎兵,
騎兵,
沒有足夠的騎兵,
這仗,
從一開始就憋屈!
鍾茂聞言,嘆了口氣。
說實話,那種燕人之地適合養馬我大乾沒有養馬地,騙騙外人還可以,但對於這些自小在軍中長大且成長起來的他們來說,是不信的。
前些年,朝廷不是沒下大力氣弄馬政,結果卻是一地雞毛。
且退一萬步說,就算因戰馬導致騎兵數量不足,
軍餉方面但凡足額發放,兵額不說完全沒有,一成或者一成五的樣子大家都能接受的范圍,
那三邊至少還有六十余萬大軍,
禁軍隨隨便便也能拉出來個三四十萬出京。
不用動用西軍,更不用從東南調兵,敢戰士也不用招募,
大乾隨隨便便就能百萬大軍開出,
就算燕人鐵蹄蓋世又能如何?
「燕人這次來勢洶洶,父親和叔伯他們那邊,想來壓力會很大。」祖東成說道。
「東成兄,你我眼下是不是應該多想想能否扛得住燕人這一波?」
「扛不住就扛不住,你我多想又有何用?也想不出兵馬來。」
「東成兄果真灑脫。」
「鍾兄日後若是有機會,大可到東南來轉轉,多看看海,確實會不一樣。」
「怎么聽起來,東成兄是在調侃於我?」
「都這個時候,總得嘴碎一些,要不然接下來就沒機會了。」
「是這個道理。」
祖東成開口道:「關西佬。」
鍾茂則馬上回應道:「海王八。」
「我可是憋了很久了。」
「我也是。」
這都是長輩們平時稱呼對方的口頭禪,總要綽號喊起來才覺得順口,順帶裹上一些地域歧視,再入油鍋炸一炸,才有那味兒。
「哈哈哈哈…………」
兩個少將主一起大笑。
四周,原本臉上掛著緊張情緒的兵卒們,內心也因此平定了不少。
「東成兄,燕人動了!」
「虎!」
「虎!」
「虎!」
燕人的騎兵,開始動了,四周,只聞得馬蹄陣陣,如同萬千戰鼓一同擂起,其聲如雷,其勢如風!
「直娘賊,燕狗,你來啊,爺爺等著你吶!」
鍾茂大吼道。
這種恐怖氛圍的壓迫下,想要保持住平常心真的太難了,以這種方式來宣泄自己的壓力也是一種不錯的選擇。
祖東成則策馬向前,舉起自己手中的長刀,
喊道:
「平南軍!」
前方軍陣之中的所有祖家軍一同高呼:
「萬勝!」
「萬勝!」
「萬勝!」
祖家軍自然不可能叫祖家軍,雖然明眼人都清楚,這支軍隊就是祖家的,已經打上了深深的祖家烙印,就是朝堂上的諸位相公和官家想要將這支軍隊分化開,一時間也沒有什么辦法。
不過,自己臨陣眾目睽睽之下,再喊「祖家軍」,那就實在是太犯忌諱了。
這里的待遇,就和靖南侯以及鎮北侯二位侯爺過南望城時有著巨大的差別了。
兩位侯爺可以面對數十萬燕國軍民的跪拜談笑風生,不需擔心什么帝王猜忌。
但他們不同,
就是老鍾相公和祖竹明,也不敢這般跋扈。
沙塵漫漫,
沒多久,
一切的一切,又都恢復了平靜。
戰場上自然不可能悄然無聲,但此時的平靜,卻讓眾人不禁緊張了起來,以至於耳邊,似乎只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終於,
燕軍動了!
「鍾兄,你速速領五百西軍刀斧手去東陣幫他們穩住陣形,以防…………」
忽然間,
祖東成的話語卡殼了,
因為他看見了燕人的主攻方向,
居然不是禁軍所在的東側軍陣,
而是祖家軍和西軍所組成的主陣!
「怎么……怎么敢!」
鍾茂也是有些錯愕,驚呼道:
「燕人居然是要沖前陣!」
………
李富勝眼內,紅色的血絲開始密布,
他持起馬槊,
指向前方防備最為森嚴的乾軍前陣,
大吼道:
「沖鋒之勢!」
李富勝身後,上千沖陣營騎士齊聲大吼:
「有進無退!」
李富勝高舉馬槊,
「破陣之志!」
四周,
萬千鎮北軍騎士一邊策動胯下戰馬開始了沖刺一邊高呼:
「有死無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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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樂壇的未來成為《魔臨》第76位盟主,感謝讀者的飄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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