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宣旨(1 / 2)

魔臨 純潔滴小龍 2889 字 2020-06-01

歷天城的百姓這一年來的生活,可以說是相當地忐忑,當初聞人家統治這里時,聞人家向來以三晉之地文化之最而自詡。

比起祖上血統不純的赫連家,比起只知道打打殺殺的司徒家,聞人家確實是三朵金花之中最文秀的一朵。

別的不談,就說那流傳在三晉之地的狐妖鬼怪故事,里頭但凡出現書生,前頭都得加一句,一位自歷天城來的窮酸書生雲雲,就足以證明在三晉民間對歷天城的觀感了。

聞人家也出過幾個大儒和大學者,平日里,大家族內的故事也不少,給民間提供了很多的聯想和創作的素材,那會兒的歷天城及其城內的百姓,日子過得也算是悠閑。

擱在後世,真有一種三晉「蓉城」的意思。

只不過,當燕人打進來取代了聞人家成為這塊地區的統治者後,一切,就變了。

也不是說燕人多么窮凶極惡,因為燕國朝廷是真的打算將這里當做自己的地盤來治理的,所以除了一開始該有的清洗以外,也沒做出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兒。

這里的賦稅及刑罰,也和燕地相當,可能有時候難免會出現燕人在這里犯法可以得到通融的情況,但晉地百姓自己也能理解,誰叫原本自家的軍隊被人給打趴下了呢?

但自打靖南侯府建立在歷天城後,歷天城內的百姓,那可真的是隔三差五就心驚膽跳。

這就像是巴掌落在臉上,疼,也就疼那么一下,至多再加一些火辣辣的延續。

但偏偏此時卻如同要抽你巴掌,卻還對你做了好幾次假動作,讓人一次次畏懼一次次閃躲,所承受的心理壓力遠比一巴掌痛快下來要大上無數倍。

燕人的南侯,是個傳奇人物,這一點,歷天城百姓都清楚,大家其實已經做好了他在歷天城大興牢獄大肆殺人的心理准備了,無非,是等人家啥時候爆發罷了。

隨後,先是靖南侯夫人的忽然「病故」,歷天城內外的靖南軍那眼睛啊,紅得當真是嚇人。

好不容易等那件事慢慢過去了,正當大家開始覺得可以稍微放松一下時,事兒,又來了。

常春街的一家香料店內,一個熟客正坐在台子後頭一邊陪著老板分辨著新來的香料一邊小聲道:

「前兒那個,是第二個了吧?」

年過五十的老板先謹慎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在放下時,默默地點了點頭。

他們二人不是什么密諜司或者銀甲衛,但正是歷天城近一年來時不時地高壓氛圍,硬生生地將這里的百姓逼得有些神經質。

「唉,這種事兒,我這輩子還是第一次見。」

「聞人家沒了,你也是第一次見。」老板瞥了這老客戶兼茶友。

對於歷天城的人而言,從他們爺爺的爺爺那輩兒開始,歷天城,就姓聞人了。

「王朝更替,家族覆滅,戲文里不也常聽到么,但這事兒,可是戲文里頭都不敢這么寫的啊。」

老板又端起茶杯,點了點頭。

「你說,這燕人的南侯,是不是真要反了?」

老板搖搖頭,道:「不清楚。」

「都這樣了,還不反?侯府門口的那兩尊石獅子,可是兩邊都見紅了,今兒個據說還要來一個。」

「燕人的一些事兒,咱們,弄不清楚。」老板說道。

「嘿,甭管清不清楚,你要是皇………你要是那啥,你能受得了這個?」

「燕人那位的事兒,咱們更弄不清楚了。」

「你個老東西,少給我扯這些繞來繞去的東西。」

「呵,你拿了貨,就要出城,我可是還得繼續在這兒開店的,一家老小可都在這兒。」

「怕什么,不瞞你說,我昨兒個又將去年賣出去的宅子和鋪子,又盤回來了。」

「怎么忽然地又要把生意開回來了?是外頭的生意不好做了?」

「生意倒還可以,盛樂城那兒老是能產出新奇的玩意兒,只要能拿到貨,就不愁銷路,據說那邊的貨單子都排到三個月後了,我趕得早,手上屯了一些。」

「所以才想遷回來?」

「也不全因為這個,我是盤算著,那位南侯要是真的反了,保不准咱歷天城,又成天子腳下了不是?

到那時候,這兒的鋪面和宅子,這兒的地價,肯定得翻番啊!」

「有理,但萬一敗了呢?」

「嘿,這世上哪有穩賺不賠的買賣。」

「也是。」

「不過我倒是挺看好這位南侯的,你瞧瞧,之前燕人用這位南侯掛帥打仗,輸過沒有?

不僅沒輸,幾次都是大捷!

這次燕人忽然改了讓那什么勞什子大皇子掛帥,你瞅瞅,居然被野人給打敗了。

野人是什么玩意兒,擱在以前,那可是咱三晉商戶最喜歡買來的奴隸,低賤得很,那位燕人大皇子居然連那幫賤骨頭都打不過,可見這大皇子,是真的廢物。」

「不管如何,我是不想這位南侯在這時候反的,要是司徒家那邊真的擋不住野人,那幫天殺的玩意兒打過來了,呵呵,瞧瞧以前那些野人奴的下場,咱們的下場,也就可想而知了。

說一千道一萬,這位南侯確實從一開始就讓人害怕,但這一年多來,也沒見他干出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兒,再者,有他在咱們歷天城,甭管外頭多亂,我這心里啊,還真就踏實。」

「那可不是,這世道,變得太快了。」

「你這料子,還要不要?」

「收起來裝貨吧。」

「成。」

「對了,你說有意思不有意思,殺了自家滿門時,馬上就去准備出征了,看似啥事兒沒有,這邊媳婦兒一死,人就在府邸不出來了,看來,這一家老小綁一起,還是比不得一個女………嗚嗚嗚嗚。」

「你找死不成,其他話你胡咧咧就算了,這種話豈是你能說的,你當你自己算個什么東西!再這么咋呼,你這買賣我不做了,我的茶你以後也別喝了,我真怕哪天被你害死!」

………

「這封信,送去燕京。」

「是。」

交出了信,時下作為太子勢力江湖組織頭目且實際是六皇子暗樁的文寅默默地將目光看向了二樓的窗外。

東征大軍失利後,朝廷已經下達了多道聖旨過來,最近的兩道,更是極為罕見地宣旨太監帶著御賜之物等於「如朕親臨」的資格來的。

但靖南侯府的大門,依舊緊閉著。

門口守衛的靖南軍甲士詮釋了什么叫軍中只聽侯爺軍令而不聞陛下之詔。

已經有兩個宣旨太監,在對著緊閉的大門宣旨後一頭撞死在了侯府的石獅子上。

因為他們身上帶著御賜之物,都沒能敲開侯府的大門,根本就由不得他們像之前來宣旨的同僚們那般再灰溜溜地回去。

屍首,自然是被處理了,但侯府門口的兩尊石獅上依舊滲著血。

古往今來,但凡大將這種姿態應對皇命的,基本都相當於直接擺明姿態要反了。

但朝廷不僅沒有去斥責靖南侯,反而還在繼續地派遣宣旨太監,像是自己左臉被抽了再主動地送上右臉一般。

文寅這陣子,已經不停地收到燕京太子的來信,詢問其歷天城的情況,甚至還問了自己歷天城附近靖南軍的動向以及糧草軍需准備。

傻子。

這是文寅對太子的評價。

當然了,你不能說太子的反應是錯的,身為一國儲君,想提前洞悉情況也是理所應當,但在這個時候,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認為靖南侯要反,在官面上,依舊不能說出來。

話在心里,和說出口,是兩種不同的概念。

和太子的近乎兩日一封書信不停送來的頻率比起來,自打這事兒出了後,六殿下那邊,就沒向自己這里投過一封信詢問情況。

想來,六殿下已經清楚地明白此間之事的味道,所以打一開始,就沒想去攙和,這才是真正地明智之舉啊!

文寅不知道的是,小六子早就被燕皇貶謫去當了一個地方縣城的捕頭,且對外宣稱六皇子染病在家養病,這件事由魏忠河操持,外人自然查不出破綻。

而已經成了燕小六的六殿下,自然不可能再隔著那么遠去調用自己的情報網去下達和發布什么命令,也不會冒險去這么做。

「呼………」

文寅抿了一口黃酒,又捏了幾粒花生米丟入嘴里,隨即搓了搓手,感慨道:

「天兒冷了啊。」

………

一名身著紅色宦官服的太監率一隊侍衛直接從歷天城西門而入,不做絲毫的耽擱,直接去往靖南侯府。

放在其他地方,面對這種宣旨太監,當地百姓也會圍觀過來瞧個稀奇,雖說太監沒了命根子,但大家也清楚,能夠接這種差事的太監,在宮內那必然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且對於這些身處內宮的太監們來說,出宮宣旨這種差事,那可真是得搶破了頭的,一應待遇油水兒那先不提,其實也不重要,最重要的,還是在宮內地位再高的奴才,那終究也是奴才,出了宮,手里聖旨一兜,得,終於可以過一把當爺的癮了!

只不過,對於這次來宣旨的黃公公而言,滋味卻極為不同,同時,進城後圍觀的百姓,看著他的目光,不是那種敬畏,而是…………憐憫。

越是靠近靖南侯府,黃公公眼里就越是噙滿了淚水。

雜家心里苦喲,但雜家還不能說!

以往的這種美差,大家可是搶破了頭的要去,為此還得上下使勁兒,甚至也得付出點兒利益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