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想將人分為兩個類別,會有很多種分法,有男人和女人,也可以說是好人壞人,以及,更直接且膚淺的可以分為好看的和不好看的人……
但對於宮牆內的人而言,他們對於世界的劃分,就只剩下一種:
宮里人,宮外人。
太監和宮女們,其實也有著屬於自己的生活,不像是宮外人所想象得那般日日戰戰兢兢,但總比外頭的人,心頭上,要多出一份小心翼翼。
宮內規矩多,規矩一多,人就容易變成被圈養的鵪鶉。
有些時候,大聲說話,肆意跑鬧,都是一種罪過。
但任何事情,其實都是有例外的,那就是在望江大捷的消息傳進宮里來時,太監和宮女們都開始歡呼和傳遞這一激動人心的消息。
他們其實算是天家養的狗,但狗總懂得體會主人的心思,知道在什么時候撒嬌鬧騰一下合適,在那時,主人不會覺得你吵,還會覺得你可愛。
其實,太子覺得自己,也和他們一樣,生活於斯,看似錦衣玉食,但也無非是父皇腳下的一條狗罷了。
都得,
看表現。
太子殿下帶著隨從直接走向御書房,消息既然已經被宮內太監宮女們知道了,很顯然,他的父皇也肯定知道了。
他自然不是去稟報的,也不用特意去報喜,而是身為一國儲君,在發生這么大的事情時,他理所應當地要在場。
做自己父皇的太子,可以比歷史上絕大部分的太子,要輕松不少。
因為自己的父皇很多時候,都沒有什么屬於父親的人情味兒,這里的人情味兒,其實也包括「嫉妒」「提防」種種原本皇帝對自己繼承人應有的那些陰暗情緒。
但奈何自己的父皇實在是太偉岸了,所以在他面前,太子每每都會感受到一股如同山岳一般傾軋下來的壓力。
明明自己已經入主了東宮,但依舊覺得只是螢火之輝。
「喲,太子殿下,您來啦。」
「魏公公。」
「陛下正和幾位大臣們議事呢,太子殿下您請。」
在這個時候,太子進入,是很正常的事,魏忠河能成為宦官第一,這點兒眼力見兒也是有的,凡事兒都需要向主子請示的話,主子也必然會嫌煩。
太子走入御書房,以趙九郎為首的一眾大臣向太子行禮。
太子後退半步,半躬身回禮。
燕皇點點頭,道:
「賜座。」
「謝父皇。」
眾人再度落座後,趙九郎看了看太子,隨即起身繼續道:
「陛下,眼下既然望江大捷,那接下來,戰事應該就快了。」
這時,戶部尚書徐廣懷開口問道:「不是還有楚人么?」
趙九郎聞言,沒急著回答,而是看向在座的新任兵部尚書毛明才。
毛明才開口道:
「徐老有所不知,望江一線,野人在外,楚軍固守玉盤城在內,正因雙方一靜一動,互成掎角之勢,才得以抵抗我大燕天師這么久。
如今,野人既被大破,望江一線的掎角之勢,顯然也就被破了,那數萬青鸞軍,就算能繼續守著玉盤城,也很難再翻出什么浪花來了。」
徐廣懷馬上頷首,道:「老夫明白了,多謝指點。」
毛明才馬上回應:「徐老言重了。」
燕國朝堂上的氛圍,還是很不錯的,因為陛下以身作則,不會去對前線將領指手畫腳,所以自己手下的這些大臣們,也不會一個個都覺得自己是萬事通,還是懂得術業有專攻的道理的。
燕皇開口道:
「無鏡用兵,向來不動則已,動則以雷霆掃落葉,既然望江之戰野人主力被大破,接下來,三晉之地的仗,應該就快了。」
話音剛落,
一眾大臣和太子一起起身:
「臣等(兒臣)為大燕賀,為陛下(父皇)賀!」
「都坐下吧,現在,差不多該議議三晉之地接下來該如何妥善處置,既是打下來的疆土,總得捏在自己手里才行。」
「陛下,老臣不通兵事,但老臣還是覺得,此番晉地之戰結束後,當與民生息休養。」
戶部尚書掌管大燕錢糧走向,自然清楚,這幾年幾番大戰下來,朝廷的國庫,已經有些捉襟見肘了。
不說打仗了,就是平日里的調兵,但凡規模上萬,那調撥下去的開拔錢糧就是一筆不小的數字。
這幾年,大燕十萬二十萬甚至是三十萬以上的兵馬調動,已經不少了。
哪怕馬踏門閥,使得國庫一下子充盈起來,但國家的錢糧,也不經這般去造。
管財政的人,向來不喜歡坐吃山空,而是偏愛細水長流。
雖說鎮北侯府主動交卸出了一半編制的鎮北軍出來,但朝廷,也是將禁軍移駐了過去,同時,每年需要供給鎮北侯府的錢糧其實仍然一個子兒都不少。
晉地的賦稅和發展,到現在還在鋪陳之中,三晉之地,這幾年戰火經歷得太多,想要從它們身上獲得足夠的補給和補充以支援國內,暫時來看,還不太現實。
徐廣懷當然清楚,對著當今陛下說什么「休養生息」,絕對是一件很不討喜的活兒,但沒法子,身為戶部尚書,這是他必須也是應該做的事。
燕皇倒是沒對此有什么怒意,只是直接將徐廣才晾在那里,側過身,看向趙九郎,趙九郎摸了摸鼻子,故意沒接燕皇的意思。
燕皇搖搖頭,看向坐在那里後背挺得筆直的太子,道:
「太子覺得如何收攏三晉之地。」
這不算是考試,因為既然身為一國儲君,這種事上,你必須有自己的腹稿,不管問不問你,你都得有自己的想法。
太子馬上起身,略作沉吟,
道:
「父皇,三晉之地這幾年,歷經多次戰火,兒臣覺得,徐老所言,確實有理,當與民休養。」
燕皇耐著性子,後背微微後靠在椅子上,抬了抬手,
道:
「具體些。」
「是,父皇,治理地方,牧民一地,於朝廷而言,無非就兩個字。」
「哪兩個字?」
徐廣懷開始捧哏。
人先前認同了你,你現在自然得對應回去。
大燕的朝堂固然鐵血,陛下也不是那種刑不上士大夫的人,但另一方面來說,大燕朝堂上的那種亂七八糟的傾軋,反而比其他國家要小很多。
就比如,自家陛下是不在意什么太子黨不太子黨的,甚至連今歲的科舉也交給太子去主持。
所以,大臣和太子走得近一些,不算是犯忌諱的事兒。
「唯文武二字。」
太子隨即走到御書房西側掛在牆壁上的三晉地圖。
這些日子因為那邊在打仗,所以御書房里掛著的是三晉地圖。
燕皇固然不會對前線的靖南侯指手畫腳,但身為帝王,不可能真的不去關心前線戰局。
太子伸手指了指歷天城和曲賀城的位置,
道:
「父皇,依兒臣所見,三晉之地,真正之樞紐,在於三城和三關。
三城,指的是曲賀城,歷天城和穎都城,三關,則指的是南門關,鎮南關和雪海關。」
南門關,就是當年鎮北侯靖南侯率軍入晉晉皇自開家門的那個關口,南門關外,則是乾楚晉三國交界處的一眾小國。
鎮南關則是原本司徒家所營造的,專門對付楚國的關口,稱不上是雄關,因為原本司徒家和楚國是不接壤的,只不過後來隨著楚國不斷地擴張,這才接了上去,近些年雙方邊境頻頻發生小摩擦小戰事,所以這鎮南關,也就被賦予了更深層次的含義。
「三城先不說,先說這三關。父皇,南門關外小國林立,昔日鎮北侯靖南侯率軍從此間而過,聞人家卻不得絲毫音訊,足以可見這些小國之間情況之復雜。
此地,當以心思縝密之將鎮守,一則,守住晉地南大門,二則,可行分化瓦解這些小國之用。
虞氏前例在前,成親王在後,我大燕對這些國中貴戚本就誠意十足,幾年經營下來,大可取不戰而屈人之兵之效。
鎮南關,現在應該在楚人手中,兒臣建議待得戰事收尾之際,應順勢將鎮南關收回,不留余尾,當命一穩健之宿將鎮守,提防楚人。
而這雪海關,乃三關之首,干系重大,雪原野人經此一役,必然元氣大傷,但雪原苦寒,又茫茫之大,野人絕不會放棄再次經略南下的野望。
故而,於雪海關處,將命一驍勇善戰之將鎮守,我大燕這些年來如何對付蠻人的話,當以此為例,去削減野人。」
說到這里,太子頓了頓,繼續續道:
「三關在手,則晉地之大門則在我大燕掌握之中,接下來,這三城,乃是晉地治理之關鍵。
曲賀城、歷天城,以及這兩座城下屬州郡府縣,當一改先前定制,取文武並濟之陳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