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人,那都是有脾氣的;
鄭凡一直在克制著自己的脾氣,因為他是一個講道理的人。
魔丸對自己的態度,他清楚,沒錯,是他締造出了魔丸,但魔丸恨他也是理所應當。
因為自己當初在設計「魔丸」劇情時,可沒有半分手軟,雖說是「親兒子」的關系,但哪個當爹的會這般埋汰自己兒子?
所以,對於魔丸,鄭凡能理解,其心里,也有愧疚。
對這些魔王,鄭凡也沒有去拿著自己曾給他們續畫的事兒反復去說,甚至都不怎么好意思去提;
說白了,那只不過是他得知自己身患絕症後的「苟延殘喘」,用最後幾年時間去回味余生所做的事情罷了。
鄭凡感念,感念自己在這個世界昏迷的半年時間里,魔王們「看護」了他,且等到他的蘇醒。
也感念這一路走來,魔王們陪伴著他,為他掃去荊棘,為他擋風遮雨;
因為有他們,
所以鄭凡才不會覺得孤單。
重生在一個新的世界,卻依舊可以抽著卷煙,香煙盒上還能雕刻上「中華」倆字;
講真,
真的是沒多少形影單吊陌生世界的孤單寂寞冷,
反而更像是一群小伙伴組團自駕去了一個未開發好人跡罕至的景區。
坐在車里,
望出去的是陌生的風景,
回過頭,
卻仍然可以聽著熟悉的車載cd說著熟悉的段子。
魔王們為自己做了很多的事,使得自己可以心安理得地去休閑,該玩的時候玩,想忙活想充實時也能有事情可以做;
這樣子的人生,很精彩,也不會枯燥。
鄭凡真的很感謝他們;
其實,一直以來,鄭凡都在避免著,避免著淪為這群魔王手中的「工具人」。
這或許,就是鄭凡一直以來追求進步的動力。
上輩子的他,有坦然安樂死的勇氣;
這輩子的他,被田無鏡培養,看劍聖舞劍,經歷過那么多場的金戈鐵馬,
沒理由會變得比上輩子還不如。
如果表面上的含情脈脈,你們也想去撕去,那這場約定俗成的游戲規則,大家就都不要遵守了吧。
鄭凡的憤怒,是因為自己的底線被撩撥了。
鄭凡依舊赤著膀子坐在前廳的椅子上,薛三一瘸一拐地慢慢跟了過來,然後默默地跪伏在鄭凡面前,沒說話。
美麗動人的客氏依舊還沒從迷魂葯中蘇醒過來,仍然昏睡在院子里,卻無人搭理。
這里的老少爺們兒,都不是很懂憐香惜玉的道理。
薛三抿著嘴唇,把自己腦袋壓得很低很低,沒敢說話,只是跪著。
而魔丸所在的那塊石頭,在回去看望了一下小侯爺,見他已經睡著之後,又默默地飄浮了回來。
一開始,他是想飄浮到鄭凡身上的,但看著鄭凡往那里一坐的架勢,還是很自覺地落回到了左下首的椅子上。
沒多久,宅門那里,瞎子走了進來。
一進門,瞎子就感受到了這里非常壓抑的氣息,略微嘆了口氣,走入了前廳,默默地後退站到了一側;
猶豫了一下,
還是在右手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坐是坐了,但可不敢再拿出橘子來剝了。
緊接著,
四娘走了進來,四娘默默地走入前廳,對鄭凡微微一福,沒有入座,而是站在一側。
宅子門口,
樊力帶著劍婢走了過來。
劍婢從樊力肩膀上滑落下來,
有些好奇和擔心地小聲問道:
「大塊頭,里面到底出了什么事兒了?」
樊力搖搖頭。
「我不能進去?」
樊力繼續搖頭。
「哼,那我就不進去了!」
樊力伸手,摸了摸劍婢的腦袋。
她的頭發編了兩個球,樊力很喜歡摸這個。
緊接著,
樊力臉上露出憨厚的笑容,
走入了宅門。
一路憨笑,進了前廳,看見站在那里的四娘,看見坐在那里的主上和瞎子,看見跪在那里的薛三。
樊力老老實實地坐在了地上,雙手放在膝蓋上。
而在此時,外街上,一群甲士在金術可的帶領下全副武裝地奔跑而來。
目的地,正是鄭凡所在的這處宅子。
只不過,卻被兩個人攔住了去路。
一個是梁程,一個是阿銘。
阿銘身上還殘留著些冰渣子,是被梁程從冰窖里拉出來的。
金術可抬起手,其身後的一群甲士也停下了腳步,不少甲士下意識地想要向梁程行禮,但卻被金術可一聲怒喝制止住了。
「梁將軍,伯爺那里到底出什么事兒了!」
宅子里發出的響動,正好被今日負責巡城的金術可給聽到了,本來,他沒怎么在意,但很快他又發現原本負責伯爺宅子防衛的護衛被調離了出來,這就讓其心里有些緊張了,所以干脆領一群自己本部甲士趕了過來。
「退下!」
梁程下令道。
金術可向梁程拱手,道:
「將軍,末將想見伯爺!」
「嘁。」
阿銘笑出了聲,身上還帶著酒氣的他緩緩開口道:
「倒是一條忠心的狗。」
金術可聞言,當即道:
「末將正是伯爺的忠犬!」
言罷,
金術可抽出自己的刀,
對准著梁程和阿銘,
喊道:
「眼下,末將必須見到伯爺!事後一切罪責,由我一人承擔!」
一方面是得益於魔王們一直以來地以鄭凡為榜樣做的造神運動,
另一方面則是鄭凡本人的傳奇經歷,
使得鄭凡在軍民之中的威望那當真是相當得高。
其實,這一點並不能全都歸功於魔王們自己的運作,因為里頭很多東西,鄭凡也做出了極大的功勞,換一個人,也不可能在田無鏡、燕皇、鎮北侯以及更下面的李富勝他們這群人之間游刃有余。
梁程沒有再強制下令,因為他清楚,自己可能在這個蠻族將領視角里,已經快成為犯上作亂的逆臣形象。
「隨我來。」梁程開口道。
「末將遵命!」金術可馬上應諾。
梁程和阿銘轉身走向宅子,阿銘則用肩膀微微靠了一下梁程,小聲道:
「這還是你帶出來的兵?」
調侃的意味,很是濃厚。
你自己一手練出來的兵,大部分打仗時也是你親自指揮的兵,到頭來,你卻指揮不動。
當然,這也只是調侃,於魔王們而言,在兵馬上鼓搗什么勁兒著重抓兵權什么的,本就是一件無聊至極的事兒。
梁程和阿銘走入了宅子,金術可跟著走了進去。
鄭凡依舊坐在首座,
金術可跪伏下來:
「末將參見伯爺!」
如果鄭凡現在有絲毫示意,金術可馬上會帶著自己手下甲士沖進來保護。
但當其進來時,就已經察覺到似乎並不是自己所想的那個樣子。
原本盛樂系的所有「先生」們,都在這里,就算有人想要造反行不軌之事,總不可能這些先生們集體反叛吧?
「退下。」
鄭凡開口道。
「是,末將遵命!」
金術可站起身,對梁程和在場的所有「先生」行禮,隨後離開。
宅子外的甲士們也被金術可下令帶走。
劍聖所擔心的兵變,並沒有發生。
因為無論是鄭凡這個主上,還是這些魔王手下,他們都沒想過去用外部力量去解決內部矛盾,他們之間的關系,太過復雜和奇特,外部人,根本插不上手。
當然了,這種關系之中,處於優勢地位的,自然是鄭凡。
劍聖現在是廢了,但後院里,還有沙拓闕石躺著,雪海關內大部分兵馬,還是忠誠於他平野伯的。
退一萬步說,鄭凡就算跑回田無鏡身邊,也能得到田無鏡的庇護。
而魔王們一旦離開鄭凡,首先,他們的進階之路就得被堵死。
最重要的是,魔王們自己本身就不團結。
每個魔王都有自己的喜好,也都有自己的心思,甚至,還有自己的立場。
就比如魔丸,
薛三為什么會跪在這里,被打得鼻青臉腫這么慘?
是因為在內斗之中,魔丸毫不遲疑地選擇站在主上身邊幫忙揍其他魔王。
再比如四娘,她和主上之間的關系,自然與其他魔王不同。
還有一個憨憨,已經晉級了。
所以,局面真的很清晰了。
一方,立於不敗之地,另一方,則四分五裂,已經無法形成真正地對抗性。
這其實才是雙方關系的本質體現,只不過因為以前鄭凡剛蘇醒時,無論是實力還是心性,都還過於弱小,所以不顯露罷了。
所有人,都到齊了。
鄭凡的目光環視在場所有人,
前廳里的氛圍,也開始變得更加壓抑起來。
因為鄭凡沒說話,所以沒人敢在此時去帶節奏,且此時也不適合去暖場。
終於,
鄭凡開口了:
「我今天,有點不舒服。」
說著,
鄭凡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是心里不舒服。」
薛三將自己的腦袋埋得更低了。
無巧不巧的是,他確實是這件事以及如今這場波瀾的罪魁禍首。
鄭凡微微張嘴,
停頓了片刻,
眼圈略微泛紅,
開口道:
「我說我把你們當家人,你們可能不信,我其實也不信,但說句心里話,咱們既然淪落到這個世界里,
不,
抱歉,
不能用淪落這個詞。
於我而言,我獲得了新生,因為上輩子我身患絕症,本就沒多久好活的了,之前那幾年,其實就是在等死罷了。
於你們,你們成就了自我,你們也變成一個個有血有肉的人。
其實,
這個世界,
這片天地,
無論它是否在戰亂,無論它的肉食者是否一樣殘忍無情,
於我們,於我們大家而言,
都是一個新的開始,一個嶄新的開始。
就像是歌詞里唱的那樣,感謝風,感謝雨,還要感謝命運。
你們已經叫了我幾年主上了,但我真的從未有過一天,將自己真的當作你們的主上,你們的主人。
因為我覺得,我不配!
既然在當初虎頭城的客棧里,
是你們先問的我,
到底想要怎樣的生活,
是讓我這輩子就做個富家翁娶妻生子圓圓滿滿地把這輩子過完,
還是搞些事情,讓自己活得自由一些,讓自己可以灑脫一些,可以不用受到約束和制衡。
我選擇了後者,
不是因為我害怕你們翻臉,
是因為我真的覺得,這輩子就是賺來的,白賺來的!
我本該已經死了,我已經注射死亡的,現在我又有了一次重來的機會,干嘛不過得風風光光一點呢?
我這個人,懶,也喜歡享受,其實我們所有人,都一個樣,如果條件允許的話,大家都爭取把日子過得好一些,自在一些。
這一次,我進階六品之後,我也在努力想幫你們一起提升境界,幫你們更多地恢復實力。
這是我能為你們做的最實在的事,也是你們真正希望我能為你們做的事。
但是………」
鄭凡目光下移,
落在了薛三身上。
緊接著,
鄭凡又看向了席地而坐的樊力。
「你們怕我死,我知道,我也很怕死,因為我還沒享受得夠,我還沒風光得夠,兩輩子的好日子,我想在這輩子都給過夠本才行。
但,
有一條是底線,
我不求你們真心把我當作主上,
甚至,
我也能理解也能接受,你們在心里瞧不起我,不屑我,將我當作一個工具人!
是的,
我能理解,也能接受!
但我真正不能接受的一點就是,
你們不要給老子,不要當著老子的面,
表現出來!」
最後四個字,鄭凡是吼出來的。
一時間,
所有無論是站著的還是坐著的魔王,全都跪伏了下來。
鄭凡則站起身,看著跪伏在自己面前的魔王們,
沉聲道:
「這日子,如果大家還想好好過,那咱們就繼續好好過;
如果不想過了,
大不了一拍兩散,散伙!!!」
魔王們全都一聲不吭。
鄭凡又緩緩地坐回到椅子上,
冷目看著下方的這群魔王;
今日薛三所做的事,
其他魔王可能沒有參與,但你要說他們全都不知情,那真是太瞧不起他們了!
「『主上』這個稱呼,我真的一直把他當作一個稱呼,和張三李四,沒什么區別。
但如果你們想要,如果你們硬是要再逼我,
我不介意真的把這個位置給坐實了!
大家都是穿越者,
你們是從漫畫里出來的,
我是從上輩子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