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良干脆坐在了地上,又開始哀嚎起來。
一日之內,連走兩個親人,還是至親,他真的受不了,也唯有這種哭嚎,才能讓他內心的悲痛得以宣泄一二。
鄭凡倒了杯酒,放在了棺材蓋上,隨後,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道:
「你是個聰明人,苟莫離也說過,你是個絕頂聰明的人,呵。」
鄭凡干了這一杯;
沒再添酒,
而是繼續沉默,
孫良則繼續著哀嚎。
劍聖站在外頭,站了許久,終於,還是走了進來。
在看了一眼孫有道的遺體後,
劍聖提劍,行禮。
隨後,又退下了。
孫良見狀,趕忙規規矩矩跪好,向劍聖還禮。
這時,
外頭有人通報。
孫良起身,再度離開。
他是孝子,
外加平西侯爺也在這里,
他確實忙,卻必須得忙。
少頃,
孫良又回來了,對鄭凡道:
「侯爺,王府里的人來求見。」
「見本侯?」
「是,成親王爺想請侯爺解禁禁足令,讓他得以過來祭拜家父。」
自從上次被左巴掌右巴掌接二連三地狠狠抽擊之後,那座王府,當真是徹底鵪鶉了下來。
鄭凡點了點頭。
「多謝侯爺。」
孫良又起身,出去傳話了。
然後,
孫良又走了回來,他的額頭,已經在冒汗,是虛汗。
精神的打擊,加上連番府邸奔波,是真的有些吃不消了。
然後,
孫良又跪在那里,
鄭凡還是靠著棺材站著。
劍聖又早早地出去了。
所以,
靈堂里,
一個站著,一個跪著,一個躺著;
鄭凡不說話,孫良也不說話,躺在棺材里的那位,更不可能說話。
但在鄭凡耳畔邊,卻像是在不停地聽著孫有道在絮絮叨叨來絮絮叨叨去。
「你爹,真的好煩人。」鄭凡開口道。
「啊……」孫良。
「沒見過你爹這么煩人的,真的。」鄭凡又道。
「額……」孫良。
這話,
孫良真的不敢接啊。
反駁么?
不敢。
是的,他孫良是慫,他自己也清楚自己的慫。
所以,他不敢對平西侯爺在自己父親靈堂前的「瘋言瘋語」作任何的回應。
但鄭侯爺卻一直在掏著自己的耳朵,一臉的不耐煩。
這不是鄭凡在裝神弄鬼,
而是他真的聽到了孫太傅在不停地說話。
這才是真正的聰明人,無聲勝有聲。
「好了好了,本侯知道了,知道了。」
「………」孫良。
孫良心下駭然,
莫非,
鄭侯爺真的有可通鬼神之能?
許是剛失去了雙親,心神有些恍惚,又許是曾被鄭侯爺率兵闖入家門嚇破過膽,又許是他自己的腦子,是真的有些笨,
竟然開口問道;
「侯爺,我父親,說了什么?」
鄭侯爺嘆了口氣,
道:
「你哥呢?」
「回侯爺的話,家兄一直被圈禁在家里的內院里,父親下了死命令,這輩子不得外出。」
這個命令,是當初當著鄭侯爺的面下的。
鄭凡點點頭,
道:
「老爺子走了,讓你哥出來給老爺子磕個頭吧,盡一盡人子的本分。」
「這………」
孫良馬上喜出望外,對著鄭凡再次磕頭,
道:
「多謝侯爺開恩,多謝侯爺開恩,良這就去喊家兄!」
孫良一直以來都清楚,哥哥孫瑛才是真正的智者,繼承父親的衣缽,自己,只是個添頭,但他從未妒忌和不滿過。
眼下,他是真心為哥哥開心。
父親下達的命令,孫家,沒人敢違背,但,平西侯的命令,卻可以。
沒多久,
孫良就背著披麻戴孝的孫瑛過來了。
因為鄭凡先前說過,要安靜,所以沒讓仆人抬進來。
將哥哥放置在地上後,
孫良干脆一屁股也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嘴唇發干,臉色泛白。
「爹………爹………」
孫瑛則雙手向前,看著靈堂內的那口棺材痛哭大喊。
他從未埋怨過父親將自己圈禁,他更清楚,因為自己的事,父親付出了什么,是一世清名啊!
父親本可以完全脫離漩渦,以大成國遺臣的姿態,終老,卻為了自己,上了平西侯的船。
鄭凡笑了,
扭過頭,
看著棺材里的孫有道,
同時伸手指向了跪伏在下面的孫瑛,
道:
「這下你滿意了吧,你兒子,我給你放出來了。」
孫良目瞪口呆;
孫瑛則繼續哭喊,捶胸不已,顯然,他早就猜到了。
「孫瑛。」鄭凡喊道。
孫瑛猛地一咬嘴唇,噤聲,嘴唇出血,
而後,
低下腦袋,將額頭抵在了青磚上。
「瑛……在。」
「本侯,能相信你么?」
孫瑛馬上抬起頭,
看著鄭凡,
道:
「瑛,此生不會背叛侯爺。」
因為,
他的這條命,
他的這份本該堵絕的前程,
是他爹,拿命,換來的!
孫有道早不死,晚不死,偏等著鄭凡過穎都當日才死;
這是巧合?
信了這是巧合才真是見了鬼!
他若是真的寸步不得行,奄奄一息,又怎會要求許文祖在亭子內,為他留一把椅子出來?
所以,
鄭侯爺站在棺材邊時,
耳朵里傳來的,
全是死去的孫有道在不停地絮絮叨叨,
他說:
他這二兒子愚鈍,撐不起這個家啊;
他說,
他這個長子殘疾,本就不幸,再圈禁一輩子,他不舍得啊;
他說,
他孫家,就這個大兒子像自己,有謀略有心機,可以用的啊;
他還說,
這世上,
除了鄭侯爺您,沒人敢用他了啊。
侯爺,
你就用他吧,就用他吧,
你不用,
老朽我就死給你看!
啊,
我差點忘了,
我都已經死了,
我已經死了,
我已經先死為敬了!
什么叫聰明人,
前半輩子,輔助帝王開業;
耄耋之年,輔助二兒子撐起家門;
風燭殘年,可能過不了這個冬日的他,還能再為長子求一份前程。
反正活不長久,不如,求一個死的價值。
他死了,讓鄭凡不得不起用孫瑛,且還幫鄭凡,確定了孫瑛的忠誠;
孫瑛如果不忠誠,就是讓他老子,白死了,有了這一道枷鎖,平西侯用自己的長子,才能用得放心,自己的長子,才能最大程度的施展才華。
呵,
只能嘆一句:可憐天下父母心。
鄭凡伸手,
道:
「香。」
已經魂不守舍的孫良如夢初醒,馬上起身,將香遞送到鄭凡手中,另外,將一個香爐也放置在了面前的供桌上。
鄭凡將香在蠟燭上點燃,
走到供桌正前方,正對著那口棺材。
香燭裊裊,
似乎看見了孫有道站在棺材邊,對著自己露出了老狐狸般得笑。
鄭侯爺搖搖頭,
將香插進香爐,
也笑了,
轉身,
走下台階的同時,
揮揮手,
回罵道:
「你個老東西。」
——————
白天有點事,影響了休息,今晚就一更了,明天爭取多寫點,嗯,其實這章也快6k字了。
晚安,抱緊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