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
又感慨道:
「娃兒小時候受了災,遭過了難,瘸了一條腿,這前頭把苦都吃嘍,這後頭,豈不是……」
「李梁亭,你到底想說什么?」
「萬一,娃兒沒死,活著回來了,你卻先下來陪我這個老東西了,這咋辦?你說這兒子你摟在身邊還沒焐熱呢,就得奔著我來繼續伺候我了?
我是覺得行,很行,但就怕你覺得虧得慌。」
王妃近乎被這話給氣笑了,
手指著西邊,
道:
「怎么活著回來?如何活著回來?」
「看命吧,是吧,九死一生的事兒,咱也聽到過不少吧?誰他娘的就能篤定,我李梁亭的兒子,必然是個短命鬼呢?
這一遭,
他去了,
莫說他就是我李梁亭的崽,就算是他不是,他去了能活著回來,假的,也能比真的更真!
否則,
你以為他就是好好地活著,
底下的這幫驕兵悍將,會服他么?
沒底下人的支持和認同,
他這個世子,
能坐得穩鎮北王這個位子么!」
李梁亭說完後,
又將先前丟在腳下的肉餅撿起來,放嘴里,繼續啃著。
良久,
王妃問道:
「夠不?」
「不夠,你做的餅,咋吃都不夠。」
「不夠還有。」
………
「阿弟。」
「姐。」
「你別去了,待會兒跟爹說,不,待會兒我去說,讓我去。」
「為何啊姐?」
「呵,你怕我搶你風頭?」
「姐想要什么,我給什么,風頭算什么,姐要,就拿去,但這送死的事兒,哪能讓姐姐去犯險。」
「你知道?」
「當然知道,南王來了嘛,爹也靜悄悄地回來了,估摸著,應該不會回王府的,否則,娘也不會特意帶著咱仨過來接爹。
要,打仗嘍,姐,爹和南王,要一起打蠻子嘍。」
「你還笑得起來?」
「爹讓我去,我就去,只要對打蠻子好,我就該去。」
「為何?」
「我也不知道為何,我不去,就是姐你去,或者娘去,那還是我去吧,我畢竟是爺們兒。」
「阿弟,還是我去吧,姐這些年,悟透的唯一一個道理就是,做女人難,這世道,容不下一個女人一個人支撐起來。
這家里,得有個爺們兒在才能撐得住門面。」
李飛笑道:
「姐,廢物點心,也能撐得住么?」
「阿弟,你曉得么,你小的時候,姐曾派人去給你下過毒。」
「姐……」
「我當時以為你死了,因為那一晚之後,家里,就再沒你的消息,娘罰我在屋前跪了一整天。
後來,見到你了,見到你身邊的嬤嬤,我才明白過來,是娘派人把你送出王府的。
你說,
昔日我鎮北侯府麾下鐵騎三十萬,會怕誰呢?
哪怕是皇帝,也不敢對咱侯府落什么臉色吧?
可偏偏,娘在怕,你說,娘怕的是誰?
自打我見識過南王,見識過陛下後,
我忽然明白過來,
娘,
到底是在怕誰,是誰,能讓我鎮北侯府三十萬鐵騎都不得護你周全!」
「姐,別說了,都過去了,弟弟我不是回來了么?」
「以前我曾嫉妒過你,為何你是世子,而我,只是郡主?其實,正因為我是郡主,所以才能在侯府里長大。
你說他們,
這一個個的,
圖什么呢?
圖個當代也就罷了,
卻又想著圖什么千秋。
他們自己在做夢,
憑什么要帶著咱們,配合他們這個夢?
這讓人作嘔的天下,這讓人恨不得一把拍爛的社稷,到底有什么好的,臟兮兮的一個物件罷了。」
「爹,是大英雄呢。」
「你真這么想?」
「是的,姐,我很小就知道,我爹是誰,所以,我打小就喜歡坐在村口溪邊,對著溪水里的影子,想著爹的模樣。
鎮北侯,鎮北軍,大燕鐵騎無雙;
那是我爹啊,那是我爹。
陳仙霸會羨慕我的,姐。」
「那個你在村里的玩伴?」
「是的,姐,他現在,應該在奉新城了,良申哥哥也說,他是個練武好料子呢。他一直崇敬平西侯爺……」
「呵。」郡主笑了。
「阿弟我,其實也崇敬的呢。」
「你是世子。」
「但我更覺得我是從村兒里出來的阿飛,因為平西侯爺最初,也只是個普通人,是從民夫做起的,是么,阿姐?」
「阿弟,外人打你姐姐的臉,也就罷了,親弟弟,也打?」
「哈哈哈。」李飛笑得很開心,「就差一點點,平西侯是不是就成我李家的人嘞?」
「行,行,行,阿弟,姐答應你,要是姐這一夢醒來,發現回到五六年前,看見那姓鄭的跪在我面前拒絕做我李家家丁時,
姐就讓七叔扒光他的衣服,丟進姐的卧帳里,姐直接把他身子要了;
讓那姓鄭的,給你做姐夫,如何?」
李飛還真認真想了想,
道:
「我看挺好。」
「咚!」
郡主一記毛栗子敲在李飛腦殼上。
「阿姐,疼哩!」
「出息!」
……
兩輛馬車,停了下來。
王妃下了馬車,上了後頭那輛自己一雙兒女所在的馬車。
李飛掀開車簾,想再看看自己的爹。
卻被王妃說道:
「瞧過了,就是瞧過了,再想瞧,就去蠻族王庭等著你爹過來接你。」
「好嘞,娘。」
載著一家三口的馬車向前駛去。
李梁亭坐在馬車內,面前,坐著七叔。
「老七,過幾日,還得麻煩你給我施針了。」
「王爺,瞧您說的,老奴,也想著再瞅一次咱王爺當年的風采。」
「呵呵,唉啊。」
李梁亭還是沒忍住,掀開了車簾子,看著前頭的馬車,慢慢駛遠。
「王爺……」
「老七,當年,是我親率鎮北軍鐵騎踏滅了我大燕門閥世家。」
頓了頓,
李梁亭忽然笑道:
「但,
其實大燕真正的最強世家門閥,不是他田家更不是他劉家王家,
而是我,
鎮北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