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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算哪根蔥,你當自己是皇帝老子啊?
早些年在北封郡,這句式基本就換成:你當你是那鎮北侯爺啊?
現在在毗鄰晉東的地方被人冒出這句話,其實側面證明了,在晉東這地界上,平西侯,他就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
也難怪鄭侯爺笑了起來,因為這可算是撓到了他的那個點。
這獨眼龍漢子先前打人,或許不對;
但打人這種事兒,說白了,對鄭侯爺這種戰場上殺俘做京觀都不止一次的人來說,算得了什么?
今兒個心情不好,揍你這掌櫃一頓;
今兒個心情很不好,把你這酒樓一把火燒嘍;
唉,
又怎么滴了?
沒做,是因為這般做沒意思,也沒品,倒不是說這樣做是錯的,對與錯,對於現在鄭凡這種層次的人而言,早就模糊了,不,是早就尋不見了。
真要計較個對錯,當年為了伐楚,決堤望江時,江下游被大水沖走的冤魂豈不是都得一個個爬出來跟他鄭侯爺算賬?
無形中,馬屁拍舒服了,這獨眼龍,瞧著也順眼了起來。
鄭侯爺抬起頭,
目光掃向那群拿著刀站在那兒的鏢局眾人,這里,有不少些是退下來的軍漢。
「把刀,收起來。」
這不是商量的語氣,這是……命令。
氣場這種東西,它看不透摸不著,但又確實真實存在。
當鄭侯爺不再端著魚湯瞧著熱鬧,不再以呵呵笑笑的神情示人,而是將自己於軍中發號軍令的姿態擺出來時;
酒樓里的其他人還好,只覺得這個衣著華貴的公子哥仿佛變了一個人,變得深不可測很有威嚴;
但對於這些大燕軍伍出身的人而言,
這種氣勢,這種氣場,這種感覺,
實在是太過熟悉了。
這在軍伍里打磨過的人,看似木訥,實則,某些方面比常人敏銳得多,而且這些人都是上過戰場廝殺過的,可不是那種生雛兒;
眾人面面相覷,但都開始收刀,雖然不知道眼前這位是誰,雖然眼前這位沒拿出什么令牌,也沒穿著甲胄,更沒打出旗號,
但本能,告訴他們,
此時,
應該乖巧。
被徐闖壓制著的獨眼龍大漢這會兒像是見了鬼似的看著鄭凡,而後,默默地低下了頭。
那位高大人,則更為直接,到底是現在還在當著差,收完刀後,竟然默默地雙手疊起後退半步,行禮:
「敢問尊下?」
這世上,騙子不少,低端一點的,騙吃騙喝,高端一點的,能糊弄個身份,裝模作樣個七八分像,各行各業,他觀察過,揣摩過,就能裝,就能扮;
比如當初在天虎山下,鄭侯爺就碰到過渾門中人,在假扮了騙別人之前,先把自己給騙嘍;
但問題是,戰場上才能養出來的氣質,你該如何去觀察又該如何去揣摩,自然,又如何去模仿?
所以,
這位高校尉幾乎斷定,這次,大概是真的碰到大人物了,而且,絕對是軍中的大人物。
但他也沒敢去猜測眼前這位竟然真的是平西侯爺,層次地位差距太高了,是真的不敢想,也不會往那一茬兒去飄。
鄭侯爺沒搭理這位高校尉,轉而低頭,看了看這獨眼龍,
問道:
「來,你叫什么名字?」
獨眼龍很想不服,但面對此時的鄭侯爺,他又抑制不住自己本能的畏懼,開口道:
「魯大牛。」
這名字,倒是挺接地氣,和劍聖的那個繼子劉大虎的名字,如出一轍。
黔首們沒問話,小名兒狗蛋啥的滿地走,需要用到大名時,大名啊,哦,那就大牛大虎的上了。
「魯大牛,嗯。」
鄭侯爺伸手,又端起先前自己放下的那碗魚湯,喝了兩口。
「這湯,是真的好喝,知道為何好喝么?」
魯大牛的臉皮開始抽搐,本能的憤怒,外加本能的敬畏,兩種本能的情緒,開始在他身上碰撞扭曲。
想翻臉,想罵眼前這人親娘,可又不敢,冥冥之中他有種預感,真罵了眼前這人的娘,自己,以及自己的這幫兄弟,可能就……
「呵呵呵。」
鄭侯爺又笑了,
然後,
壓了壓身子,
拿著碗的同時,將臉,向魯大牛面前湊了湊,
道:
「因為這次掌櫃的進的魚,它們是吃楚人和野人的血肉長大的,這滋味,才鮮美吶不是?」
魯大牛咽了口唾沫,這,還能這樣?
但,似乎真的好有道理。
最重要的是,這樣一想,自己心里就不膈應了啊。
鄭凡對徐闖揮揮手,
徐闖起身,放開了魯大牛。
魯大牛也爬起來,下意識地站直了身子,然後又本能地縮下了肩膀;
不知怎么的,站在這人面前,反倒不如先前跪著舒坦。
「敢問尊下……」
高校尉又行禮問了一次。
其實,鄭侯爺沒打算暴露個身份。
可能,老百姓看戲時,喜歡看那種微服私訪的皇帝換上龍袍四周人納頭便拜的場景,覺得很過癮;
但皇帝,哦不,但鄭侯爺,平日里被跪拜習慣了,早就沒得什么爽感了。
甚至,由此引發的還是接下來這個縣城的各級文武,都會像哈巴狗一樣馬上一批一批地跑過來向自己請安,忒煩人了。
還是那話,閾值高了。
高校尉見鄭凡不回應,馬上又道:
「我看,今兒個的事,也就是個心結,心結去了,事兒,也就了了。」
高校尉剛說完話,魯大牛忽然莽了一句:
「你說得對,這魚,就是吃野人和楚人的血肉長起來的,我要喝,我要吃他們的肉!」
魯大牛直接伸手,從桌上將那一盆魚湯端起來。
魚湯放這么久了,並沒有一開始那般燙了,但溫度,也絕不會很低,先前劍聖喝時,還得捎帶著吹吹。
這莽漢倒好,直接嘴湊在盆旁邊,
「咕嘟咕嘟!!!!!!!」
一大盆魚湯,竟然全都灌了進去,而後,重重地打了個嗝兒,臉上,交織著痛苦又快意的情緒。
「可惜了,這肉實在是吃不下了。」
「呵呵,哎呀。」
鄭侯爺再度被逗笑了。
隨後,
魯大牛走到掌櫃面前,先從兜里拿出一錠銀子,丟到了掌櫃的面前。
然後,
伸手,
「啪!」
對著自己,就是一巴掌!
「賠不是,沒門,老子叫你別上魚,你上了,就是招待不周,討打,是應當的,這巴掌,是為了將這事兒給了了!」
「是是是。」
掌櫃的這會兒情緒也回落了,沒先前那幫頂著委屈氣頭上的硬氣了。
魯大牛的側臉通紅,可見先前那一巴掌絕對沒收力,此時,他轉身面向鄭凡,行禮道:
「多謝。」
鄭侯爺自己也是摸爬滾打上來的,雖說沒在京城慢慢熬資歷站部堂,但他所面對的,都是大燕,哦不,是整個天下最頂尖也是最難伺候的那幾位;
所以,
鄭侯爺清楚,魯大牛一開始,絕不是表演,他沒瞧出自己的身份,包括現在,也沒有;
但他倒是能表現出那股子豪邁灑脫,示好於自己。
此時風氣,哦不,是古往今來的風氣里,豪爽的漢子,最為受上位者的歡迎。
鄭侯爺自己也喜歡和陳大俠這樣子的人玩。
但甭管此番表現是否為刻意,至少表明,這人是個有腦子的,自軍伍里退下來,還能拉扯起這么一個鏢局,靠的,不僅僅是所謂的那點關系。
「走著。」
鄭侯爺站起身,走向後院。
魯大牛和那位高校尉對視一眼,馬上帶著眾人向後院走去,高校尉還吩咐了自己的手下攔住了不相干人等。
後院擺著三桌席面,還有不少姐們兒和相公站在那里候著。
魯大牛馬上又掏出銀子趕緊打發了他們,催促他們快點離開。
徐闖抽出一張椅子,讓鄭侯爺坐下。
劍聖則抱著用布裹起來的龍淵,站在角落,吃飽喝足,半眯著眼。
四娘則從一張桌子上抓來了一些瓜子花生什么的,遞給鄭侯爺。
在外時,鄭凡所吃的任何東西都是由四娘先經第一步手,包括先前的魚湯,也是四娘幫他盛的,沒辦法,混到這一步不容易,得惜命;
再者,自己的對頭以及雖然不是對頭卻很樂意看見自己暴斃的人和勢力,真的不少,自己小心一些,也是對他們的一種尊重。
後院里馬上被清理起來,
鄭侯爺則邊磕著瓜子邊對四娘道:
「咱們在穎都,記得是有人的,對么?」
「是的,有個館子,但人手不多。」
平西侯府的勢力,現如今,還是僅僅局限於晉東,對外,哪怕是穎都,也只是保留個類似聯絡點一類的簡單存在。
「不夠啊。」
「主上是想收了這頭大牛?」
鄭凡搖搖頭,「他運氣好,能在對的時候湊上來,咱就順手送他點造化,另外,他身邊那個當差的,還有點意思。
不過,也就有點意思吧。」
沒看見徐闖現在都只能當個打手兼小弟么,平西侯爺現在看人的標准,早變得老高了,魯大牛,還真沒有讓他起了什么愛才之心。
但可能就真的是有這個緣分,那自己也不介意隨手插一根柳條在這兒,指不定日後會有什么作用。
四娘笑著點點頭。
「回頭你記得跟瞎子提一聲,等回去後,我估摸著得忘了。」
「是,奴家明白。」
那邊,清理好了。
魯大牛和高校尉二人並排站在第一列,其他人則站在後兩排。
鄭侯爺揮揮手。
很快,後兩排的人也出了院子,只剩下魯大牛和高校尉站在這兒。
鄭凡看向那個高校尉,問道;
「你叫什么名字?」
「高准龐,上川縣巡城校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