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得走了。
池塘中央,還殘留著一道影子,那是老田的。
老田沒來,因為老田走了;
老田來了,因為他一直都在。
背過身,向池塘中央走去。
李尋道沒有阻止,因為,根本就無法阻止。
他付出了極大的代價,才將鄭凡「請」來,但鄭凡要是想走,在明晰了「下山」的路後,就可以走。
神游太虛,一如一場夢,魂魄的分割,只是個說法,你能於千萬里之外,去阻擋一個人,從夢中醒來么?
這顯然不現實。
付出,似乎不成正比。
但這就如同一堆積木,你花了半年的時間精心堆砌起來了一個作品,人家,一根手指,卻能頃刻間將其推翻。
門內的光景,就是這般。
正在向池塘中央走去的鄭侯爺伸出手,
揮了揮,
道:
「當年有幸曾覽上京城之繁華,也為乾國官家之風采而折服驚嘆;
告訴你們官家,
他日,
我鄭凡定將再度登門拜訪,好好敘舊!」
李尋道開口道:「我大乾,等著。」
「哈哈哈,你乾國本就很胖了,真沒必要再抽自己的臉了。
另外,
今日我鄭凡上山,
在此立誓,
今生,必然踏平這座後山以泄今日受邀做客之情!」
說完,
鄭侯爺走到了池塘中央,
身形,
徹底消散。
……
「鄭凡,鄭凡?」
「呼……」
鄭侯爺的視線開始重新聚焦,看見了站在自己面前的劍聖。
這一刻,
鄭侯爺沒了先前在「後山」嘲諷姚子詹和李尋道時的桀驁風采,反而雙手伸出,直接抱住虞化平。
「他大爺,他大爺的,日他先人,麻痹的!」
此時此刻,
唯有一連串的臟話才能宣泄出自己的情緒。
劍聖被抱緊,
沒掙脫。
他能感知到身前這位大燕侯爺發自內心的那種後怕。
良久,
鄭侯爺才撒開了手,臉上,倒是沒什么不好意思。
在虞化平面前,他從不怕自己會露怯,也從不掩飾自己有時候的虛弱。
「你剛剛,到底怎么了?」
深吸了幾口氣,
鄭凡咬了咬牙,
道:
「像是魂魄,被勾到了後山,差點,就回不來了。」
「我不懂。」劍聖說道,「但能看出來,你差點就得變得和他一樣了。」
劍聖指了指那邊還在瘋瘋癲癲的孔山洋。
鄭侯爺點點頭,
道;
「老虞啊,這次真的是太驚險了。」
「下次不會再這樣了。」
「那下下次呢?」
「下下次,也不會了。」
「那下下下次呢?」
劍聖看著鄭凡,不說話了。
鄭凡「嘿嘿嘿」的笑了,想要爬起身,卻發現自己身體有些僵硬。
劍聖彎腰,將鄭凡背起來。
隨即,
劍聖指了指地上的那個女人。
鄭凡開口道:
「殺了吧。」
「好。」
龍淵出劍,刺入了女人的脖頸,女人死了。
經歷了「後山」之事後,鄭侯爺懶得再去折騰其他了,他那仨崽子,就由他們自生自滅去吧,當然,自己會知會瞎子和密諜司,讓他們負責去追殺。
能否逃得開「斬草除根」,就看他們的造化了。
至於說會不會養成一個「主角復仇模板」,鄭侯爺這會兒是真懶得去理會。
劍聖又指向了孔山洋,道;
「他是真瘋了。」
「嗯。」
真瘋了的話,留一條命,等於是讓他活著受煎熬,他只要一入睡,就是被數十萬怨念沖擊的場景,這滋味,絕不是一般人能消受的。
「先前,穎都方向傳來了很多股氣息。」劍聖說道。
「回去後,給許文祖發個公函,讓他幫忙查,他,會給我一個交代的。」
那就,沒事了。
二人的戰馬早就掉冰窟窿里了。
此時,
劍聖左手拿著劍,右手拖著鄭凡,將鄭凡背著,尋著沒被破壞的冰面,走向江對岸。
「老虞啊,等過了江,找個哨騎,喊一些人馬來護衛咱們下面的路吧。」
「被嚇怕了?」
「是啊。」鄭侯爺承認了。
「我知道的。」
「嗯。」
「這次,讓你受罪了。」
「都說了還有下下下下次了,沒事了。」
劍聖懶得再去理會到底有幾個「下」了,因為原本就不需要理會,似乎他想要的話,總能讓自己陪著他出來。
劍聖背著平西侯,
剛過了江,
天上,就開始飄起了鵝毛大雪。
「還真是應景啊。」趴在劍聖後背上的鄭侯爺感慨道。
劍聖沒說話,借景抒情,他本就不擅長。
鄭侯爺則繼續開口道:
「老虞啊,我困了,我先睡會兒。」
「睡吧。」
劍聖繼續背著平西侯行進,平西侯,則在他背上睡著了。
鄭侯爺做了個夢,
在夢里,
他又上了一次,又下了一次山;
下山後,又折返著再上山。
只為了讓他,再帶著自己走上一段。
「哥。」
劍聖聽到了背上人在夢中的呢喃。
再看著四周越下越大的雪,
不由得想起當年,
也是一個冬天,
自己背著發燒的阿弟去尋郎中。
阿弟也是這般,迷迷糊糊地趴在自己背上,喊著「哥」。
此時,
晉地的風,裹著雪,開始吹拂過來。
龍淵自手中出鞘,
散發出微弱的劍氣,恰好可以幫背上的人,擋住風雪。
劍聖托了托後背,讓其睡得更舒服一些,步履沒停,繼續行進。
劍聖搖搖頭,
在心里感慨道:
我阿弟,走了;
你哥,也走了。
這一刻,
蒼茫天地之間,
似乎就剩下咱哥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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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寫嗨了,看彈幕看得像是喝醉了。
導致今天精神萎靡,還有一章,但比較晚,大家早上起來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