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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剝橘子?」
「是的,陛下。」
謝玉安又拿起一個橘子,道:
「陛下,剝橘子的方法有很多,自中間以指甲掐一記,再順著那個口子向四周徐徐剝開,最後,再慢慢地拔去一些上面殘留的白須。
也可以自側面以挖開,順著來剝,一小塊一小塊,到最後,前頭和後頭的連到了一起,指尖也就多沾點汁綠。
更可以剝一點取一點食一點,吃了一半後剩下的一半依舊裹著橘皮,下次想吃時,瞧著還能覺得新鮮……」
「前些日子雲池會盟時,和乾國那位官家一起吃蟹,那位官家贈了朕一套器具,鉤鏟小錘,也算精致,你應是喜歡的,贈你了。」
「謝陛下賞賜,但臣平日里在家只吃蟹醬。」
「這些日子怎未曾見你食過?」
「回陛下的話,味兒沖,怕撞了陛下。」
「朕又怎會在意這些。」
「陛下說的是,但君是君,臣是臣。」
「生分了。」
「臣惶恐。」
「郢都外要新修一座御花園,朕會命人多多栽下橘子樹,為你預備著。」
「謝主隆恩。」
「四大柱國已去其三,國家正值用人之際,謝家……」
「謝家定然肝腦塗地,為國為陛下為大楚,解憂!」
楚皇點了點頭,很是隨意地招招手,旁邊的侍者將檀香更替。
「這些日子以來,你陪在朕身邊,可有所得?」
「回陛下的話,臣覺得要是繼續陪著陛下回郢都,陛下的風評,可能就會變壞了。」
「呵呵,哈哈哈……」
楚皇笑了起來,
隨後,
開口道;
「這兒是大楚,又不是晉地,再說了,一時的風言風語又算得了什么,嘴長在別人身上,就是朕,也堵不住天下悠悠之口。
等以後你做出了成績,為大楚建立了功勛,自然不會有人再在這上頭去置喙以及遐想什么了。」
「為了陛下聲譽,臣必然竭盡全力。」
「說說吧,你父去渭河任職時就曾與朕說過,你有策略要呈送,這些日子朕故意沒問,想要你再細細思量一番;
如今,
你自己覺得,可否呈送上來?」
「可。」
「這般自信么?」
「陛下可知,如今我大楚,最缺的是什么?」
未等楚皇回答,
謝玉安先行回道:
「是自信。」
謝玉安站起身,少年人豐神俊朗之氣顯露無遺。
「臣請陛下恕臣之罪!」
「朕向來不喜什么以言獲罪,說吧,說個痛快。」
「謝陛下。」
謝玉安將手中橘子放在了桌案上,
開口道;
「煉氣士喜歡觀風雲辨氣,認為氣之一字蘊含世間最根本之道理;
江湖人喜歡講個排場,喜歡爭個氣勢,正所謂,輸人不輸陣。
而臣以為,國事,亦是國勢。
一國之勢,是蒸蒸日上還是頹廢下行,如東海滔滔之浪。
百多年前,乾國新建,乾太祖一統古夏豐腴之地,麾下兵強馬壯,開國之勢,自當上行,開國之精兵強將,亦是讓人生畏。
然則,乾國太宗皇帝一舉北伐為燕所葬送,自此之後,乾國勢被攔腰斬斷,靡靡至今朝。」
「話,有些遠了。」楚皇提醒道。
身為皇帝,他的時間很珍貴,而且,他不喜歡言談對象動輒引據經典,聽得太多,也就容易膩了。
「陛下,臣要說的是,第一次望江之戰前,燕國先皇明顯是想將其大皇子推上位,壓制靖南王一系,但燕人在第一次望江之戰戰敗後,燕國先皇連發三道聖旨,死了兩個宣旨太監,最終才得以請動靖南王出山再度統兵。
因為燕人懂得,要想競這大爭之世,必然得具大爭之勢;
這些年來,燕人南征北戰,國力空虛,卻總是強撐著一口氣,硬生生地挺了過來。
燕人怕的,不是戰敗,戰敗後他們馬上還會再來,他們怕的是,燕國的這一股勢,被打斷了後續不回來。
在臣看來,屈柱國戰死玉盤城,這本不算什么,再打回來就是了,但接下來我大楚和燕國的國戰,年大將軍卻以縮頭烏龜之策硬耗燕軍,這看似是老成之法,實則,是將我大楚剩下的這口氣,也盡數地散去了。
燕國的平西侯曾自稱其麾下鐵騎滿萬不可敵;
實則,是咱們自己,將他們推到了上頭去,是咱們自己在一遍遍地告訴自己,咱們,打不過燕人。
故而,
這次他平西侯率軍出上谷郡一路向西,如入無人之境,但凡沿途有駐軍敢主動出擊阻攔片刻,讓軍情得以傳遞出去,獨孤家的大軍,也不至於在范城下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只能說,是年大將軍自己在燕人面前主動低了頭,其最後的下場,也只是在……種因得果罷了。」
「策略。」
「為今之計,當思主動出擊,盡可能地於一地謀求一勝,以挽回人心、軍心、國勢。」
「年堯就是這么做的。」
「年大將軍是兵行險著,玩火……」
楚皇深深地看了一眼謝玉安,道:「如何做?」
「柿子,得挑軟的捏,鎮南關既然有平西侯府鎮守,那咱們就換個地方啃,比如……南門關。
昔日,燕國強,是鎮北軍靖南軍強;
如今,燕國強,是平西侯府強;
但燕人又怎可能舉國上下都是精銳?
第一次望江之戰,我大楚兒郎亦是能夠將燕軍趕入望江喂魚的!」
「朕累了,你先退下吧。」
「臣告退。」
待得謝玉安下去後,熊廷山從後頭走了出來。
「五弟,聽著如何?」
「回陛下的話,臣弟認為,這謝家的千里駒,不過如此。
通篇聽下來,皆是泛泛之言,看似很有道理,實則,都飄在天上,和乾國所盛產的文士,很像。
且讓臣弟聽起來最不舒服的一點是,年堯那個奴才被抓了,還被那姓鄭的當眾行了閹刑,確實是我楚國之大辱,但辱不在年堯;
他,是想迎合上意,將臟水往年堯那個奴才身上潑。
此舉,非君子也。」
楚皇點點頭,
雙手掂著自己的下顎,
看著自己的五弟,
道;
「五弟,你知道朕現在在想什么么?」
「陛下,臣弟不知。」
「朕在想,這小子,是不是故意在朕面前,藏拙。」
「藏拙?」
「四大柱國,僅剩謝家,謝家,怕是……」
「謝家是擔心……」
楚皇搖搖頭,道:「不該謝家擔心,而應該是朕擔心。」
「謝家有反意?」
「當年四大柱國,屈氏是站在朕這邊的,屈天南也是在朕的勸說下,率青鸞軍入晉;石遠堂為人公正,誰當那攝政王,他就聽誰的,但歸根究底,還是青睞朕的;
獨孤家,散漫慣了,也驕傲慣了,但這獨孤牧,卻也是有為國之心的。
唯獨這謝氏;
當年不是有說法么,山越亂不亂,一看梧桐郡,也就是你待的地方,二則是謝氏亂不亂,謝氏祖輩就有和山越通婚的傳統。
原本,謝氏應該在位列四大柱國的同時,也能躋身進四大貴族之列的,畢竟,其家族實力,不遜巔峰時的屈氏。
可就因為出身問題,沒能排進去,而謝氏,也向來對外低調。
一條活魚,滑不溜秋的全是魚鱗,朕根本就抓不住。」
「陛下,謝渚陽不是已經在渭河了么?」
「柱國之位,是其背後的勢力足夠強大,才能有這個名號,才能坐得這個位置,而非那個頂著柱國之名的那個人如何如何。
謝氏,
朕心里,一直放不下啊。」
說到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