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年滄海桑田,
唯有如今我大燕,有這一統之象。
本王,
陛下,
你,你,你們所有人,
都可以有這個名垂青史的機會。
後人會記得你們,他們會記得,到底是誰,終結了這紛亂的世道,讓乾坤,再度凝一!
原本,本王估計,十五年時間,本王就能帶領我大燕的鐵騎,帶著你們,完成這項偉業!
但這一次,
冉岷先敗,李富勝再敗,
那些原本應該在我等鐵蹄之下瑟瑟發抖的鵪鶉們,現在,已經敢向我們露出那可笑的獠牙了!
你們知道,
本王和虎威伯,感情深厚,關系莫逆,私下里,本王會尊稱虎威伯一聲老哥。
但在這里,
本王依舊要罵他李富勝一句:蠢貨!
驕傲自大,
驕傲自滿,
眼下,近乎要葬送我大燕八百年最好之格局!
蠢,
愚不可及!」
最後四個字,平西王是吼出來的。
在場將軍們,一個個神情嚴肅,卻都開始情不自禁地縮起了脖子,恨不得將身體都縮進身上的這套甲胄里去。
而天天和太子因為坐在帥桌前的小板凳上,倆孩子仿佛頭頂著一台咆哮著的吹風機,幼小的心靈,此時可謂相當的凌亂。
「臉,丟了,就得找回來!
仗,輸了,就得再打回來!
他們妄圖以一場勝利,來瓦解掉對我大燕的畏懼之心,那本王,就以五倍、十倍的方式,將這畏懼,給還給他們!
本王要告訴世人,我大燕,這面黑龍旗,不可辱!
此戰,
我軍只許勝不許敗,
大燕一統諸夏的腳步,絕不會停止。
這一代人,
本王,
和你們,
如果未能達成這一偉業,
那就得讓你們的兒子,你們的侄子,甚至,是你們的孫子,繼續在戰場上,和乾人和楚人去拼!
都是大老爺們兒,
哪怕是黃公公……」
黃公公身子忽然一緊,有些緊張地看向平西王。
「范城之戰,黃公公也曾親自沖鋒,實打實地斬下過一首級,本王一直相信,我大燕的男兒,都是好漢子的,我大燕,就算是公公,也比那乾人的漢子更加爺們兒!」
黃公公:「嘶……」
「既然是爺們兒,
就別把這一攤子事兒,留給下一代了。
咱就在這一代,
把這事兒,
給做完了!
兒孫們有閑,也不用再像咱們今日這般披甲上陣,他們可以喝喝茶,吃吃點心,吹噓吹噓他們的祖上,當年是如何如何神勇地打下這一片,花花江山!
諸位,
諸君,
本王欲出這南門關雪恥,
爾等可願隨從!」
諸將,包括黃公公,全部跪下來,齊聲道:
「願誓死追隨平西王爺!」
「願誓死追隨平西王爺!」
鄭凡點點頭,
開口道;
「眾將聽令……」
…
帥帳外,陳仙霸攥緊了胯間的刀,其身旁的鄭蠻和劉大虎,在聽到帥帳內王爺的講話聲後,也是神情無比的庄重。
劍聖坐在那里,面前擺放著堆積起來的一把把佩刀,有些,還是名刀;
再抬頭,看那幾個小子的模樣,搖搖頭。
他是知道,那姓鄭的到底有多能說的;
不,不是能說,而是那個人,身上與生俱來的似乎就有一種人格魅力。
曾經,苟莫離曾和自己說過,他覺得自己已經很會玩兒了,後來才發現,原來主上才是真正的行家。
帥帳另一側,瞎子帶著何春來與陳道樂站在邊上,也在聽著。
在瞎子看來,演講其實是一門很高深的學問,他和苟莫離很擅長這個,但這也分不同的對象和不同的場合。
受眾是普通的軍民,難度,其實不大,可當受眾是這些將軍們時,這難度,就很大了;
每個表情,每個動作,甚至你身上隨時切換出來的氣質,都得跟著你的語言進行配合。
瞎子發出了一聲嘆息,嘴角帶著笑意。
如果靖南王在這里,他是不會說這么多的話的,但這並不意味著因為主上不如靖南王所以才會這般,而是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特色和風格。
這是一種……格局。
瞎子從未放棄過「造反」的大業,他依舊在准備著,准備有朝一日,以最漂亮的方式,讓主上走上金鑾殿,坐到那張椅子上去。
這一仗打完,目標,必然會更進一步。
因為無論是當年的鎮北王還是靖南王,他們強勢的同時,身上的標簽,同時也很明顯。
但主上不一樣,他海納百川。
如果想要造反的話,其實看的不是有多少人會選擇支持你,而是看的是,有多少人會選擇不去反抗你。
主上的成長速度,是真的驚人啊,哪怕沒事兒時一直宅在家里,但也依舊在進步。
一念至此,
瞎子臉上露出了「姨母笑」。
…
帥帳內,
也進入到了最後的階段。
平西王爺點將,將大軍,分為三路。
左路軍主將,是羅陵;
右路軍主將,是任涓;
中路軍主將,是他平西王本人。
李豹的兒子也在場,但其威望,不足以擔任一路主將,李富勝又戰死了,要是老李在這兒,他必然會有一路主將的位置。
余下的禁軍軍頭和郡兵軍頭外加晉營軍頭,他們的資歷,和靖南軍老總兵,根本就沒法比。
大半個晉地,本就是當年田無鏡率靖南軍打下來的,晉地軍頭里,自然也是以靖南軍系為尊。
否則,朝廷也不會第一個去針對和瓦解他們了。
點將劃分時,
天天和太子坐在那里,看著自家干爹喊出一個名字,就有一個將領出列,跪下應諾;
這感覺,真的是賊過癮;
倆娃兒的情緒也被調動起來,攥緊了小拳頭,仿佛將要上戰場殺敵的是他們。
畢竟,
哪個少年郎心里沒有過一個將軍夢呢?
平西王手指著地圖,
道:
「左路軍,給本王自魏國入,轉戰至梁地!」
「右路軍,給本王自齊國入,轉戰至梁地!」
「本王親率中軍,繞行自趙國入,再轉戰至梁地!」
「他乾楚聯軍,不是以梁國為囚籠,困死了虎威伯么,那本王,以梁國周邊三國為囚籠,將他們,全部困死在梁國!」
下達完了命令,
鄭凡目光掃向下方,
道:
「可有異議?」
這時,羅陵上前道:
「王爺,我軍後勤糧草可能支援前軍?」
鄭凡笑了,
伸手,
在地圖上的「魏」「趙」「齊」依次點了一遍,
道:
「此三國,在乾楚聯軍困鎖虎威伯時,要么,助陣封鎖,要么,隔岸觀火不發援兵不開關隘,相當於變相地呼應了乾楚聯軍對虎威伯的困殺!
既然他們拿我燕人的憤怒不當一回事兒,那本王就要好好地教教他們,我大燕的憤怒,到底是什么個樣子!
本王也要借此機會告知世人,告知世上其余諸國,無論明里暗里,敢對我大燕不利者,我大燕,必將懲戒之!
每一路軍,攜帶必要的糧草補給出發,三路軍,三國而入;
吃他們的,
喝他們的,
用他們的,
按我大燕士卒的傳統,臨陣之前,開拔餉銀要么給家中妻子,打光棍兒的,也得去紅帳子找個姐們兒去去溫存,這上了戰場,才能無牽無掛地豁出命了去干。
但,抱歉了諸位,朝廷的開拔餉,沒能撥下來,朝廷也難。
但本王不會虧欠咱們這些將腦袋系在腰間幫大燕拼殺的兒郎們,
欠下的犒賞餉銀,
給本王,自己去取!
取多了,本王贊你有本事,取少了,別怪本王笑話你沒出息!」
這番話一說出來,在場將領們大半臉上都露出了興奮的笑容,也有一些人,面露猶豫。
平西王繼續道:
「他們敢為虎作倀,間接逼死了虎威伯和那數萬將士,沒道理我大燕就得秉持著什么仁義之師的模樣,端著個什么狗屁架子。
本王反思了一下,
這四個小國,為什么敢?
因為我大燕,太仁義了。
有些人,有些國,就是賤,你對他們客氣,他們覺得你軟弱,非得你弄疼他們,弄殘他們,他們才懂得如何像一條狗一樣,恭恭敬敬地趴在你的面前!
這道軍令,
是本王下的,
一切後果,由本王承擔!」
這時,
任涓上前,行禮問道;
「王爺,三路大軍,近乎囊括這次聚集於南門關附近的所有兵馬,按照王爺所下達之軍令,三路兵馬都將齊出,那這南門關,那這晉西南,這晉地門戶,該如何來守護,如何防備,大軍後路,該……」
鄭凡一拳砸在帥桌上,打斷了任涓的話;
平西王的臉上,露出了笑容,看著任涓,再看向下方所有的將領,
緩緩道:
「家,就不要了。」
一時間,所有人的呼吸都為之一滯。
平西王繼續道:
「他乾楚聯軍,押注這么大,不惜一切代價,吃掉了虎威伯。
那本王,
就要告訴他們,
玩兒賭命是吧?
呵,
論玩兒這個,
我燕人,
是他乾楚的祖宗!」
…
軍議結束,諸將走出了帥帳。
一場豪賭,即將開啟,哪怕是用兵最為穩重的將軍,此時也難免這心潮澎湃。
待得他們出來,從陳仙霸他們那里拿回自己的佩刀時,卻發現,這佩刀上,竟纏著白布裹著黑紗。
就連那黃公公的拂塵上,也沒被落下。
諸位將軍不解,
這時,
帥帳再度被掀開,
平西王爺走了出來,手中拿著的,是烏崖,依舊白布黑紗纏繞著。
「呵呵。」
平西王爺不似先前在帥帳中那般威嚴讓人生畏,
很沒形象地席地而坐,近乎判若了兩人。
在眾人不解的目光中,
王爺露出了和煦的笑容,
道:
「本王出行時所下王令里,有一條,是命各地太守知府,征用白布黑紗為軍前所用,今晚,便會下放全軍。
吩咐下去,自本王以下,出征那日,全都纏綁上,一個不落。」
能站在這兒的將領,沒一個是愚笨人,立刻就明悟了王爺的意思,一時間,很多人不由地深吸一口氣,卻依舊難以抑制眼眶的濕潤。
卻看那平西王爺,
抬起頭,
仰著面,
伸手指了指這天上,稀稀落落還在下的小雨,
說道:
「最近雨水多,天潮,想必虎威伯和那幫弟兄們在地上睡得肯定不得舒服。
咱們吶,
去接他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