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來阻擋,這意思是不是上頭還沒阻攔好?」
「或許是吧。」劍聖說道。
這時,山道兩側林子里,傳來了喊殺聲,錦衣親衛與後山上下來的高手,開始了廝殺。
「看來,是真沒准備好,大虎,帶吃的了么?」
「帶了。」
大虎將饢取了出來,遞給王爺。
王爺分出一塊,遞給自己兒子。
「既然上面的表演還沒准備好,那咱爺倆,就先等等,話說,這輩子你爹我還真的沒正兒八經地帶你旅過游。」
王爺領著世子坐下,父子二人手里拿著饢,開始吃了起來。
吃著吃著,
世子扭頭問道:
「非得這樣么?」
「怎樣?」
世子掃了一眼站在前方的娘親,組織了一下措辭,道:
「脫又放?」
「哦,哈哈哈。」王爺沒生氣,笑道,「橫豎,得走這一遭的。」
「為什么?」
在鄭霖看來,完全可以直接一道王令,山上雞犬不留就完事兒了,非得親自爬山走山道上去,眼下,還刻意地等待,給上頭留下充裕的准備時間。
這,很不符合他爹一貫的行事風格。
「有些路,當爹的,總得牽著兒子的手,走上一趟。」
鄭霖依舊沒懂,問道:
「當初,也有人帶你走過么?」
王爺目光微凝,
緩緩點頭,
道:
「有。」
兩邊的廝殺聲,逐漸熄弱。
又等了一會兒,
王爺站起身,和兒子,重新開始上山路。
走著走著,
上方,
忽然響起一道巨雷,
冥冥之中,
一道極為威嚴的聲音自上方傳來:
「王爺,再不罷兵退去,將子息艱難!」
一道藍色的風,自山上,飄然而下。
劍聖看了看鄭凡,沒有出手。
王爺則低頭看著兒子道:
「兒啊,聽聽他說的是啥。」
鄭霖向前邁出兩步,上了兩個台階。
當那一道藍色的風迎面而來時,
鄭霖眉心位置的封印,發出一道紅色的光芒,其雙眸深處,也隨之被血色所覆蓋:
「讓我……艱難,呵呵!」
世子殿下,就這般站著。
藍色的風,在飄至其身前時,竟然被阻滯住了。
「我只是還沒長大。」
世子殿下放聲大喝,
「再給我十年時間,
我將超越干爹們,將超越師父,將超越所有人。
我不怕艱難,
我怕的是,
這世道將來太容易,
沒勁!」
「轟!」
藍色的風,開始龜裂,隨之消散。
上方,則傳來了一陣凄厲的慘叫。
但很快,
雷霆再度響起,
一道面容猙獰的巨大鬼臉,出現在了上方:
「王爺,再不罷兵,王爺你辛辛苦苦積攢營造這帝王之勢,將隨之湮滅!」
「沒了才好。
這棋盤,真給我,我還不稀罕。
要是能干脆掀翻這棋盤,
我正好能夠重頭再玩!」
鬼臉,隨之湮滅。
山上,再度傳來慘叫聲,也不知這一刻又瘋癲痴傻了多少人。
咒術,就是這樣,你咒別人的同時,自身也得承擔著極大的危險,若是沒能咒成功,那咒就會反噬自身。
瞎子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大是欣慰。
「我兒威武。」
後頭站著的王爺,鼓掌。
鄭霖回頭看向身後的親爹,表情是又好氣又好笑。
王爺繼續上山,經過兒子身邊時,意外地發現兒子臉朝著側面在看,但手,卻輕微地擺出一個小小的弧度。
王爺伸手,牽起世子的手。
父子倆,繼續上山。
這時,
五道驚雷一般的存在,自頭頂天幕之中開始逡巡。
劍聖面色一肅,道:「這不是咒術,這是煉氣士在引雷!」
瞎子也馬上出聲提醒道:「折騰了半天的咒術都是虛招,居然直接來物理的了。」
王爺抬起手,
示意身後眾人誰都不要上,
自己則繼續牽著兒子的手上前。
「爹,你別玩兒脫了。」鄭霖提醒道,「是真可能會被雷劈死的。」
「放心,這後山,爹來過,熟。」
「哦。」
父子倆,繼續在向上走。
已然是三品武夫的鄭凡,伴隨著境界的提升,其對這力量的認知,也到了一種極高的層次。
「這老天爺,是個瞎子,得靠著下面的狗腿子帶路,才能劈到人。」
「所以,這些煉氣士,就全是狗腿子?」
「差不離。」
「可現在,我們被指著了。」
鄭霖抬頭,看著那即將落下的雷霆,有些擔心地提醒。
「我們在哪兒?」
「在後山啊。」鄭霖回答道。
「後山哪兒?」
「在山路上。」
「那就不在後山。」
「嗯?」
「因為我們在路上。」
「爹,現在不是玩機鋒的時候。」
王爺微微搖頭,
道:
「托你魔丸哥哥的福,你爹我,也曾短暫地當過一次煉氣士。」
「爹你現在要是把魔丸哥哥拿出來,我們父子倆,會被雷劈得更快。」
「爹倒不是要說這個,而是說,因為那一次的關系,爹懂了對付這些煉氣士的最致命的法子。
這些年來,你爹我一直好奇一件事。
明明他那么厲害,為何卻一直說自己是……略通方術。
起初,我以為他是自謙,因為他會的,實在是太多,和他其他的本事比起來,方術,還真不算最重要的了。
但後來,
我明白了,
方術這玩意兒,還真只需要記住那句話……信則有不信則無,則天下方術,皆可破。
可以被皆可破的東西,
又哪里值得誇耀了?」
父親的話剛落,
鄭霖就忽然發現,
身前山頂上的雜音,不見了;
再回頭,
身後跟著一起上山的人,干爹們、娘親、師父,以及兩側的護衛,都不見了。
這是一條上山的路,他依舊被父親牽著手,這里,也依舊是後山。
可,又不一樣……
這時,身側親爹的聲音再度響起:
「這話,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很難,有些人,信誓旦旦的不信鬼神,實則內心又有恐懼。
恐懼幻化之下,鬼神,無非就捏個臉的事兒罷了,甚至不用指名道姓。
就是十多年前,你師父輸的那一場,也是輸在了方術之下,因為那會兒你師父心里,也是有恐懼的。
現在的話,你師父就不會輸了。」
「那……爹你心里已經沒有恐懼了么?」
「有。」
「還有?」
「誰又能真正做到內心無懼無畏呢?縱然是真正的聖僧仙道,怕也很難做到這一點。
且有些東西,越是想要它無,它往往就越是要在你心里有。
有,
可以,
允許它存在,
只要你有足夠的信念,去克服它就好。」
這時,
鄭霖忽然發現父親的聲音提高了:
「嗨,
戰場上,
已經沒誰還能擊敗你爹了。
就是這老天安排的預言,
在你爹這里,
也早就被改了個面目全非。
這老天爺的面子,你爹我都不給,更何況這些狗腿子了,呵呵。」
這時,
雷霆降落之聲忽然響起。
鄭霖只覺得眼前視線一晃,這才發現,周遭的人,又出現了,一時間,他甚至無法分清楚先前是他們走了,還是自己離開了。
「轟!轟!轟!!!」
一道道雷霆,終於還是砸了下來,但不是砸在父子倆身上,而是砸在了這山峰之上。
因為在那剛才,雷霆將要落下之際,山上的一眾大能煉氣士,竟然一下子無法捕捉那位王爺的氣機,仿佛那王爺憑空消失了一樣。
隨之而來的後果就是……失去接引目標的雷霆,在落下後,本能地拐向接引它下來的人……
山頂上,
亂石橫飛,光火四濺,就是絕世武夫,在此等雷霆之下怕是肉身也吃不消,更別提肉身本就虛弱的煉氣士了;
甚至還能看見不少斷肢殘骸,飛落在了下方的林子里。
鄭霖很是吃驚地看著眼前一幕。
王爺則停下腳步,
轉過身,
道:
「好了,爬山么,最重要的是路邊的風景,沒必要只執念於山頂,風景既然看飽了,那咱爺倆就下去吧。」
「哦……好。」
王爺與世子開始下山,而兩側的錦衣親衛則迅速撲向山頂方向,他們要確保沒有任何活口留下來。
下山後,
才得知一件事,
那就是從上京,來了一隊使者,且恭候多時了,而且還是老熟人,姚子詹。
王爺牽著兒子的手,走到帥帳外,站在那里等候的姚師深吸一口氣,在此時,像是鼓足了很大的血勇,大喝道:
「王爺,若我乾國降服,王爺可以不進上京么!」
鄭霖笑了,
他覺得這老頭兒好有趣,用最大的聲音和最大的勇氣,卻說出這最慫且求饒的話。
仗都打到這個份兒上,乾人還做夢想著只削個國號就繼續保全下去么?
這,怎么可能。
王爺看著姚子詹,
道:
「好不容易串個門,總得上門看看不是,好歹讓上京城的百姓們,認識認識孤。」
姚子詹發出一聲嘆息,
哀求道:
「上京的百姓,已經在當年見識過王爺,見識過王爺給他們帶來的……地獄了。」
「那就更要見了。」
「為何?」
「因為孤可以讓他們再見識見識,
這地獄,
到底有幾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