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不起你。」
「你做了什么錯事?」碧姬點點她的鼻尖:「趕快招供。」
「吳爾希沒有回來,他仍然在紐西蘭。」
「那容易,馬上打電話叫他回來,明天是最後一天。」
「他搬了酒店,連他的女秘書都不知道他在哪兒。」
「他公司的人、他女秘書不知道他在哪兒沒關系。但是,你是他太太,最親近的人,怎可能搬了酒店也不告訴你?他一直沒打電話回家?」
「也許他認為告訴我也沒有用,從來他公干就算去美國,差不多兩個月,我都沒有找過他。」
「因為他每天給你打電話,所以,你不用找他。」
「他不是每天給我打電話,有時忙開會,一星期都沒有給我打電話。」
「他不用向你報告行蹤,他公干在外,留下你一個人他不擔心?」
「他知道我會留在家里,家里安全。」
「當然安全,把一只金絲雀鎖在鑽石籠里一定安全,問題是妻子需要丈夫,丈夫需要妻子,各不相干、各不關心,他一天到晚不在家,你形同守活寡,有夫等於沒夫,這婚姻還有什么意義?」
「他說,紐西蘭是最後一站,只要他在那邊投資置業,全世界都有生意,公司也變成跨國公司,他會安定下來陪伴我。」
「同樣的話他說過沒有?」
「有,說過幾十次。」
「結果怎樣?」
「他一直把生意擴大到世界各地。」
「那未,他是說話不算數?」
「但差不多各大國他都有公司、工廠或酒店。」
「啊!非洲有沒有?加勒比海有沒有?百慕大有沒有……世界上很多小國或非先進國家,在那兒投資都可能一本萬利。」
「這……」水晶搖一下頭,她根本弄不清:「碧姬,我真對不起你。」
「你為什么老說對不起我?」
「我們十幾年感情,你難得回來,還為爾希延遲三天回去,爾希他應該回來陪你玩幾天,但……」
「對!吳爾希是應該回來,生意什么時候都可以做,但不是為我回來,是為你,這叫愛屋及烏,他若愛你,是個好丈夫,你喜歡我,他也應該喜歡我,回來大家聚聚,或者看看有什么可以幫忙。」
「他什么都沒為你做,真對不起。」
「你別老道歉,關你什么事?要怪,怪呈爾希,你沒有錯。」
「你真的不怪我?」水晶好像放下心頭大石。
「絕對不會!要怪,怪吳爾希,他太不珍惜你,若我見到他可要教訓他一頓。」
「他永遠都是事業第一,我也習慣了。」
「你就這樣子過一生?」
水晶長嘆一口氣:「有什么辦法,後悔已經太遲。」
「怎會遲,既然他不重視你,不愛護,可以和他離婚。」
「離婚?離了婚我怎么辦?和嫂子有隔膜,住六姐家吧,他們兩夫妻都是工作狂,也不見得住他們家會熱鬧些。而且,爸媽若知道我和爾希離婚,會很傷心。」
「他們知道你孤單單一個人獨守空房更傷心,你離了婚也不必依靠任何人,可以再結婚。」
「再婚?嫁誰?朋友都沒一個。」
「我們來辛sir家也不少時間,我們來這兒,簡直像回家一樣,他家廚房、卧室、穿房踏舍,毫不生外、拘束,你覺得我們三個人相處得怎樣?」
「感情不錯,也許大家在思想上、生活習慣、待人接物等都有共通點。」
「我覺得和辛sir交朋友很開心、很快活,又無所顧忌,你呢?」
「我有同感。」
「他為人怎樣?」
「樂於助人,對人細心照顧,正人君子。」
「我沒當他是男性朋友,就好像他也是我們的老同學,你呢?」
「一樣。」
「他人品不錯,有內在優點,外表呢?」
「英俊有型。」
「內外俱佳?和吳爾希比,如何?」
「外型各草人各眼,為人沒得比,爾希只顧自己,根本不會關心別人。」
「吳爾希根本不愛家庭,一天到晚在外跑,辛sir生活正常,下班就回家,不會四處招搖,他熱愛家庭,將來會是個好丈夫。」
「一定會,看誰有福,月姐也是這樣說。」
「這些日子,我看得很清楚,辛sir遵守諾言,沒有追求你,但,他非常關心你,愛護你,起碼,他對你比吳爾希對你好。」
「爾希根本漠視我,也不管我,我是他名義上的太太。」
「你說沒男朋友,現在就有位辛sir,只是,你不肯要。」
「他?我……」
「我明白!辛sir沒吳爾希那么富有。」
「錢對我沒有用,如果爾希錢沒那么多,野心沒那么大,我們可能幸福些。辛俊家境也不俗,衣食不愁。」
「仍然深愛吳爾希?」
「深愛?」水晶笑起來:「不瞞你說,結婚三年,我仍然不知道什么叫愛情。但我看電視里說,戀愛中的人或恩愛夫妻,絕不像我和爾希,大家分開一天都想念,但我們試過分開兩個月,我沒想念過他,只是覺得一個人很寂寞,希望他早點回家熱鬧些。」
「既然你們彼此早已不相愛,為何還留戀這段婚姻,你才二十二歲,紅顏未老恩先斷,太可惜!嘗試去和辛sir交個朋友,說不定會有一段真正幸福婚姻。」
「好!等你回加拿大後一定慎重考慮。」水晶說:「現在還有一天半時間,最重要是和你一起歡度過去,我陪你一起練功。」
「剛才你說過不想動。」
「坐著胡思亂想,倒不如也活動活動。」
「今天吳爾希不回來,不用請媽媽吃飯,我們隨便吃點什么算數。」
「不行!不單要去吃飯,還要找余興節目,總之玩個夠。」
「不再愁眉苦臉,想通了?」
「我只擔心你怪我沒本事把爾希找回來。」
「吳爾希沒回來又無聲無息,你一點都不介意?」
「又不是第一次,早就習慣了。我真是怕你不高興,你不怪我我就開心。」
「傻丫頭。」碧姬感動地拖著她的手,一起到練舞室練功,直到辛俊回來。
然後三人接碧姬的母親,去酒樓吃飯。
吃晚飯時,王太太說:「爾希今晚為什么不來?」
「媽,」碧姬立刻說:「我不是告訴你,他去公干了!你記性真壞。」
「別欺負老人家,你說過找到水晶時,爾希去了斯里蘭卡,已經一個月,還留在那斯里蘭卡?」
「他由斯里蘭卡回來,又去了澳洲,現在在紐西蘭,生意人跑來跑去。」又是碧姬搶先說。
「他由斯里蘭卡回來,為什么不來看看我,以前他和水晶拍拖,也常來我們家呀!還在我們家客房住過。」王太太搖搖頭:「那時候他還是個學生,現在不同了,聽說賺了不少錢,是個大商家,大概早就把我這老太婆忘記了。」
「伯母,你不要誤會……」
「媽!你煩不煩?吃菜嘛。」碧姬低叫:「以前吳爾希回來度假,當然天天有空,就像我這次回來,都是吃喝玩樂,根本沒做過一件正經事,回加拿大就不同,天天帶孩子又要做家務照顧丈夫,哪里有空。吳爾希也一樣,他現在要做生意,又上班又公干,當然忙。」
「辛老師也上班,他為什么有空?我年紀大,走了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我好想見見他!我當水晶是女兒,想見女婿很麻煩嗎?」
「伯母,你不麻煩,爾希應該回來看你的。」水晶說:「都是他不好,心里只有錢,不顧恩情、友情。」
「媽!」
「伯母吃萊。」辛俊也忙為王太太挾菜,分散她的注意力。
後來碧姬拉母親到洗手間,回來後,王太太完全沒提過吳爾希。
飯後水晶早安排去夜總會聽歌看表演。
「水晶,你別怪我媽,她老糊塗了。」碧姬低聲向水晶道歉。
「怪伯母不如怪爾希,是他太不念情,以前他的確隨我常到你家玩,現在伯母移民,他不回來送行,連電話也沒有。反而國升給我打電話,答應等bb大些適宜乘坐長途機,便一家三口回來看我,爾希他實在太過份。」
「所以她特別喜歡辛sir,常說家里沒個男人不行,除了二哥,辛sir最幫忙。」
「也難怪,辛俊對老人家的確很照顧,你看,他們一直有說有笑。」
「媽很烏龍,常把辛sir當吳爾希,又對三姐說,你看他們小倆口,真是天生一對。她是說你和辛sir,連三姐都笑死了。」
「至於三姐,等她由鄉下回來,就可以到我家上工。」
「謝謝你收留她,媽永遠不會忘記你。」
「小意思,多一個佣人算不了什么,看,表演節目開始了……」
那是碧姬留在香港最後一天。
辛俊請大家連三姐在內,到新界吃了海鮮又再去吃燒鵝,然後他先送碧姬和水晶到他家,碧姬要做總練習,今晚就行畢業禮。
辛俊再送王太太和三姐回家,因老人家要早睡,明天乘長途飛機。
碧姬和水晶不回家,練完舞,洗過澡,換上輕便衣服,兩個人便靠在辛俊的皮椅上聊天。
上一次碧姬出國留學,她們也是聊了一晚,不過地點在碧姬家。
今天碧姬要「考牌」,只好轉移到辛家。
不過,她們對辛家已經一點都不陌生。
辛俊給她們煮咖啡,一會又把買回來的點心弄熱了,總之要什么有什么,侍候周到。
碧姬和水晶說起中、小學時的趣事,嘻嘻哈哈,樂極忘形。
辛俊弄妥一切,便坐在廳中一個角落的皮椅里,聽她們說童年故事。
大概是天亮時分,他睡過去了。
碧姬想喝杯檸檬茶,正待開口,看見辛俊蜷縮在皮椅里睡著。
「他就這樣子睡了。」
「他也為我們忙了一晚。」
「他真好,我們說得那么高興,他從來沒有c嘴。」
「他很尊重別人,又肯遷就照顧人。」
「從不恃靚而驕,又不『大男人』。」
「但也不『小男人』,很有主見。」
「給他蓋張薄被,清晨秋風冷,會著涼。」碧姬為他蓋上被子。
「我們約好什么時候去接伯母?」
「我們十點半到機場check—in,八點去接媽媽。」
「我要梳洗更衣,都快七點。」
「用不著換衣服了,這不是很好看,何必麻煩?」
「不行,太太,這是睡衣呢。」
「哪一個部分像睡衣?根本是漂亮的運動套裝。」
「但它根本是新款睡衣,三年了,我習慣出門一定要穿著整齊。」
「好!我們一起去。」
由卧室出來,不見了辛俊,被子卻折得好好的。
「辛sir呢?」
「大概我們吵醒他。」
「他真是個正人君子,和他同居一室也沒有恐懼過。要是以後在家里實在太悶,就來住兩天,辛sir不單是個好伴兒,還是談心的好對象,起碼我們見解一致,就是怕你沒有膽量。」
「什么膽量?」
「現在有我在,你當然不怕,將來只有你們兩個人,你可能會有戒心。」
「不會。」水晶倒是十分肯定:「最近天天見面,我看得辛俊比爾希幾乎還要清楚,他不會強迫他人,做那人不喜歡做的事,除非那人自己同意。」
「那么有信心?」
「日久見人心,辛俊絕不會做色狼,我不會在這方面提防他。」
過了一會兒,辛俊出來,已經梳洗更換了服裝,原來他到沖身室洗澡。
去接王太太,辛俊昨天已向他姐姐借了部平治房車,他把車先停好,然後到王家接王太太,還有兩個行李箱。
「我去幫忙。」碧姬說。
「你的東西都收拾清楚,沒有遺留嗎?」
「沒有了!重要東西都在我隨身大皮袋內,皮箱也只是一些衣服罷了。」
「那你不用下車,留下來陪水晶,兩個皮箱我自會處理。」他跑步進去。
大約半小時,王太太拿了個皮袋先出來,水晶下車開門讓她上車。
「辛sir呢?」碧姬問。
「這個男孩子做事真周到,每一個房間看過了,怕我們遺留了東西。」
「這種男人做丈夫最好。」
「對呀!有安全感,女人嫁丈夫就是要有個人照顧自己。」王太太一向對辛俊贊不絕口。
「其實,女人嫁人就是要找個人依靠,精神也好,物質也好。特別是水晶,其實她極需要男人疼惜、愛護、照顧,美人都是如此。」
「可惜爾希經常人影不見。」王太太嘆氣:「早知嫁志飛,雖然志飛外表、家境不及爾希,但他愛太太。當然最好嫁辛老師,水晶和他真登對,嗯?」
水晶垂下頭。
「看!辛sir來了,你看,他一個人拿兩個皮箱,皮箱塞滿衣物,好重的,亞三怎么人影不見?」碧姬在叫著。
「他不要亞三出門,他老叫亞三小心門戶,家里沒有男人不行,我和你再加亞三,也拿不動兩個皮箱。」
「家里有個男人當然好,否則女人為什么要結婚?」
「辛老師不是你丈夫,又不是水晶丈夫。所以這一次真是好運認識了辛老師,他什么都肯幫忙。我走得快,否則認他做干兒子,他比你幾個哥哥還貼心。」王太太贊。
辛俊過來,向大家一笑,請水晶代他開了車尾箱,把皮箱放進去鎖好。
「其實辛俊所做的一切,應該由爾希去做。」水晶有感而發。
「對呀!愛屋及烏,水晶,別怪我老人多疑,當心爾希,他對你完全不著緊,可能外面有女人。」
「媽。」
「否則怎可以夫妻分離一個月?水晶還是美嬌妻,他不想念她?男人不需要女人?他們結婚雖然三年,但聚少離多,還算新婚……」
「媽,你別亂說話唬嚇水晶好不好?」
「伯母說的話,應該說對了一半,爾希未必在外面有女人,但是,他可能已經不在乎我,所以根本沒有愛屋及烏。」水晶咬咬下唇,認了。她從來不多想,但碧姬母女的確給了她啟示,也讓她看到一些她向來疏忽了的事情。
「水晶……」
「我們可以去吃早茶了,昨天我已經訂了台。」辛俊已弄妥一切,上車回到駕駛座,駕車去酒樓,吃了一頓豐富的中國點心,辛俊開車到機場。
「辛sir,你把我們放下,就回去上課。」
「我今天不上課,我請了位助手,今天四課都由他代上,但也會回去看看。」
「辛老師,你對我們太好了,真不知道怎樣報答你。」
「我和碧姬是朋友,朋友是應該互相幫助的。」
「我是你的學生,不應該得到這么多優待,水晶才是你的朋友。」
「都一樣!」
辛俊把汽車停在機場停車場,他把兩件行李由車尾箱拿出來。
「辛sir,我來……」
「不,不,你提不動的,你們先到機場酒店咖啡室坐坐喝咖啡聊天,我替你們辦妥行李check一in。還有,機票給我,弄好了我就去,尚有兩個小時飛機才起飛……」
於是水晶、碧姬、王太太去咖啡室。
王太太一直在誇贊辛俊。
後來她說去洗手間,順便四處看看,她還是第一次來機場富豪酒店。
「吳爾希經常出外,我走了,你肯定非常寂寞。」
「找回原形,每天睡覺吃飯、吃飯睡覺。」水晶已黯然:「我本來就是個廢人,你來了給我生氣。」
「你不可能如此,亦不應該如此,你如花似玉,柔情似水,應該得到丈夫的寵愛,女人結了婚,有歸宿、有家庭、有深愛自己的丈夫、有迷人的子女,怎可能是廢人,怎可能孤清寂寞,都是吳爾希不好。」碧姬嘆氣:「本來,我真是好想和他談一天,告訴他忽視冷落你的後果,可惜,他不肯回來,連個電話也沒有,無可奈何。」
「但事已至此,我還能怎樣?」
「只要你肯,不是沒有辦法,我回來你覺得很開心,給你帶來了生氣,但你別忘了,我們相處這段日子,一直有辛sir,所以,我雖然走了,但你應該不會孤單,因為還有辛sir。」
「他是好,但怎能和你比,我們是十幾年同學。」
「不錯,我們是十幾年同學,這份情誼是年月積聚的感情,辛sir沒有,吳爾希也沒有呀!但,辛sir有的,我也沒有,比如,他很關心你、很疼惜你,甚至你喜歡吃什么小菜,他都記著。」
「他對你也很好。」
「我想過了,我,甚至我媽,其實一直都沾你的光。」
「我?關我什么事?」
「當然有關,我未聯絡你之前,已經去健美院上課,他一眼都沒看我。你記得的,我甚至不敢和他講話。但我第一次帶你去,他看見你,便一見鍾情,由那天起,對我態度完全不同。他對我們好,是因為你才愛屋及烏。」
「他說過喜歡我,想追求我,但當我告訴他我已是吳太太,他答應過不再追求我。」
「他守信用沒有追求你,也沒再說喜歡你,或向你糾纏,有沒有?」
「沒有。」
「他沒有死纏不休,是因為他尊重你,他是位君子,但是你不能禁止他在內心愛慕你。他對你好,根本沒有罪。」
水晶點頭同意。
「人生存世上,怎可能沒有朋友,或許,辛s1r不能做你情人,但他可以做你的好朋友,甚至知己,起碼有個人樂意聽你傾吐心事,是嗎?」
水晶再點了點頭。
碧姬握著她的手:「答應我,若吳爾希仍然冷落你,如果你一個人在家里孤單單,馬上去找辛sir,反正他也是一個人,兩個寂寞的人在一起,便會熱鬧。同時,不要抗拒他對你的關懷、照顧和慰問。」
「碧姬,我……」
「我明白,你是個很傳統、甚至有些守舊的好孩子,你認為嫁了人,有了丈夫,就不該再交男朋友。當然,如果丈夫對你好,夫妻恩愛,還在外朝三暮四,那就不對。但,你哪有丈夫?啊!若在一二百年前,有個名義丈夫,做妻子的,也只好守一世活寡,苦死一世。那時候女人連跟丈夫以外的男人交談,也要浸豬籠,現在是什么年代?水晶,你太守舊,思想太封建了。」
水晶欲哭無淚。
「你今年才二十二歲,就過著寡婦式的生活,寡婦也可以再嫁或交朋友。以後你還有幾十年,就這樣郁郁而終?你保守,不會和吳爾希離婚,就一直等下去,等他倦鳥知返。不過,在這段未可知的日子里,你也應該為自己打算,找個朋友,萬一你生病了,也有個人為你送盆花。」
「我的活,你到底同意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