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部分(1 / 2)

娑羅 未知 6202 字 2021-02-25

如此一來,我便是踏上不歸路。朱雀守與螢姬齊聲反對,鶴卷昭人更是怒瞠羲和君主,揮刀相向,意欲玉石俱焚。我高聲喝止:「閉嘴!」落得如此境地,許是茈承乾命當如此。可這回再也不能牽連任何無辜之人,自懷中抽出防身的匕首,抵在頸側,迫即家兄妹與鶴卷昭人莫要輕舉妄動,亦是最後威脅茈堯焱,「如果皇兄答應,我甘願入宮侍奉你。如果你定要殺他們三人,我現便自刎,讓你什么都得不到!」

最後的籌碼,竟是我自己。我自嘲,默然靜候,不無意外,終是等到茈堯焱冷笑松口:「朕要的只有德藼皇妹……」微偏過首,淡聲對我身後怒目相向的鶴卷昭人道,「帶著你的主子,從哪兒來,滾哪兒去。」

性情耿烈的川津藩少主自是不堪這番辱詞,正要發作,我搖首請止:「少主意在復國,萬事當以皇太子的性命為重。」

他一怔,落此四面楚歌境地,已然不可逞一時之氣,攥緊了拳,終是忍下這口惡氣,走回來扶起朱雀守。

「你是個了不起的女人。」

深望了我一眼,他欠身施禮,我苦笑,除了會拖累別人,我根本一無是處,現下亦不過是仗著茈堯焱對我尚未斷念罷了。搖了搖頭,轉而看向他挺身擋住的螢姬:「保重。」

縱是忿忿不甘,然亦無可奈何。冷瞪了眼帝王,她走上前來,俯身近耳:「等哥哥的傷有了起色,我們就回來救殿下。」

一脈相承,與她兄長一般執拗。規勸他們莫再為我以身犯險,亦是枉然。苦笑了笑,輕擁住伴我走過那段最艱難時光的好姐妹:「盼你們早日一統雲桑,了卻即大人多年來的夙願。」

離別在即,在我面前素來堅強的螢姬亦是潸然淚下。我悲涼一笑,將她輕推向鶴卷昭人,她仍是不願回頭,直待朱雀守開始憤怒掙扎,咬了下唇,方和鶴卷昭人一起將兄長強行拖去漁船。適才發覺朱雀守背後已是一片猩紅,如不是失血過多,早已掙脫兩人鉗制,回身與帝王魚死網破。望著力不從心的男子緊倚弦邊,目不轉睛地凝住我,眸中滿布痛色。忍著肩處的劇痛,我強擠出一抹柔笑:「好生活著。這是本宮對你最後的命令。」

對鶴卷昭人使去眼色,他頜首,趁君心叵測的羲和皇帝尚未反悔,奮力劃離這座已成煉獄的無人小島。淡望一對神色痛郁的兄妹,我強顏歡笑,輕揮尚能活動的右手,直待那葉輕舟隱沒無垠夜色,背後響起未央不甚甘願的冷喚,適才放下,斂容回眸,冷淡問他:「本宮的夫君現在何處?」

許是抓著我的軟肋,佞人揚起慵懶的笑:「兩日前,微臣得貝大人飛鴿傳書,幸不辱命,已將他們進一處深山,現紫麾軍封了各個山口,只要放火燒山,就是蒼世子身懷絕世武藝,亦是c翅難飛。」

任蒼秋武功高強,怎般善於用兵,亦不可能自始至終,以少勝多。即使早有准備,可已漸麻木的心仍是一陣刺痛。闔了闔眸,淚已干涸,我只得輕揚起唇,淡淡一笑。未央見狀詫異,斂去不可一世的張狂,眼神漸冷。我視若無睹,惟是凝望y冷眼瞳之中的倒影,笑漸絕艷。

花開荼蘼,進絕境的美,原是這般驚心動魄。

輕呵了聲,我搖了搖頭:「很久以前,本宮就想送未大人一句話。」沉靜凝住這個將我打入萬劫不復的男人,雲淡風輕。然是一字一字,無比清晰,「你不過皇兄的一條狗,只讓人覺得可憐。」

這般趾高氣揚的男人,容不得旁人詆毀。笑迎他惱羞成怒的瞠視,我揉了揉酸沉的腰,撫上胎動頻頻的小腹。已然斷了所有的路,如連蒼家的血脈都保不住,實在對不起生死未卜的丈夫。望向緩步而來的惡魔,縱是渺茫,我跪下身去,低聲下氣:「這孩子是我的命。只求皇兄網開一面,讓我生下他,饒這孩子不死。」

我深躬下身,分秒卻如光年漫長,沙石揉進右手掌心的劍傷,卻是渾然未覺痛楚,惟是禱祝老天莫要奪了我對這現世的最後一絲希冀。足有半刻,我方聽得沉聲響起,清凌寒冽,意味深長:「朕答應你,不會殺了這個孽種。等你生產之後,朕再接你回宮。」

我暗喜抬首,卻只望見孤傲背影如尾黑揚羽,翩躚漸遠。只要這孩子性命得保,即使從此天涯兩隔,亦已無謂。故而將我軟禁在宜州的州府驛館待產,我未有一蹶不振,好生養身,規律作息,直待八個半月的時候,肚子已然隆到匪夷所思的境地,每走幾步便已力不從心,方才放棄晨昏在後花園散步的習慣。

「這么大的個頭,定是個胖小子。」

驛館中人皆不知我是何身份,只當是將我帶來此地的京城大官的夫人,專事伺候我的老嬤嬤以過來人的眼光,慨然打量我的身形。我只淡一笑:「是男是女都無妨,健康便好。」

許是午睡時刻,洛兒亦感倦殆,舒展他的小胳膊小腿,伸起了懶腰。抬手輕碰,觸得鼓起的r疙瘩,再一碰,即刻杳去無蹤。我不由失笑,拉高錦衾,閉眸小憩。只是這一如既往的早春午後,我還未足月的孩子不知為何,迫不及待地提前臨世。似夢非夢,因是下腹一陣劇痛,我驀得驚醒,抬手拂額,卻是拭得滿手冷汗,隱感異樣,正要喚伏在旁打盹的嬤嬤,卻感一陣劇烈的宮縮,痛得深彎下身,攥住床幃,連帶懸在帳頂的薰爐一並扯了下來。

貳拾玖章·涅磐'三'

「怎么了,夫人?!」

被驚動的老嬤嬤睜眼卻見我半伏在床邊,仿要昏死過去的模樣,不由驚惶,立時扶我躺平,摸了摸我的肚子,確是臨產在即,立刻出外喚人。許是我猝然早產,惟聽門外一陣s動,可已無暇他顧,身如撕裂,痛不可耐,我攥緊身下的褥子,恍若聽見身邊滿是倉皇的女聲,卻是睜不開眼,勉力清醒意識,順著穩婆示意呼吸。只是我的洛兒仿已知曉出世後便要骨r分離,與其降生在這是非顛倒的世界,不如滯在媽媽的肚子里,一起去地下,等他亦然命在旦夕的父親。間歇清醒,惟見日頭西斜,月華輕灑。朝陽初展,夜幕低垂……兩天一夜,我這個娘親已然筋疲力竭,擠不出一絲痛吟,洛兒仍是遲遲不願落地。恍惚間,我艱難牽起唇角。

咱們一家三口如能在地下相會,未嘗不是一樁幸事,闔上了眼,任意識渙散。可身邊的仆婦見我不支,卻是惶恐異常,用力拍打我的臉,言語間,似是提到我若有個三長兩短,未央便要她們陪葬。為了明哲保身,我的人中被一個手勁甚大的仆婦狠命掐了下,折騰半晌,岔的一口氣終是緩了過來。

「未夫人,用力!」

聽著仆婦這般喚我,出不了聲,啼笑皆非。她們皆以為現下候在房外的y沉男子便是我的丈夫,殊不知這所謂的父親如不是礙著皇命,早已置我與這孩子於死地。微一苦笑,可又是一波陣痛襲來,周而復始的折磨,直待第三天的黃昏,我苦命的洛兒方才不情不願,讓出母體,呱呱墜地。

「恭喜夫人,是位小公子。」

仿是我爭氣地生了男丁,完成女人傳宗接代的光榮使命,房外的那個y沉男人便會給他們好臉色看。穩婆如釋重負,舒了口氣,將洗凈的嬰孩抱到面前,讓我看了一眼,便興沖沖地將孩子抱出去報喜。

「洛兒……」

還未瞧清孩子的樣貌,便奪走我和蒼秋的骨r。我心中劇痛,亟亟焦喚,可至唇邊,卻成碎吟,極是不甘地瞠凝匆步離去的穩婆。只是近旁的仆婦不知內情,滿面堆笑,聲聲恭喜,圍攏了來給我凈身。然此無心之舉,卻是擋去我凝住襁褓的視線,我驀得生出一股力氣,掙扎著起身:「滾……開……」

使力去推離得最近的仆婦,可下腹一陣絞痛,如非其中一人托住我的身子,已然摔下床去。即使憤郁難當,可力不從心,我只能任她們扶著平躺下身,只是絞痛有增無減,咬緊了唇,勉力抬手覆住小腹,但乍一觸,心中暗驚,腦海飛掠一個念想,然是容不得我深思,趁仆婦們還未動手給我清理身子,竭力忍痛,恨聲發起了脾氣:「那么多人擁在這里……看著眼煩……魏嬤嬤……讓……讓她們走!」

喜得貴子,不知我為何這般咬牙切齒,苦大仇深。眾人不明就里,面面相覷。可骨r分離,做此反應亦是自然,未央當不會生疑,近旁的魏嬤嬤亦未察異樣,見我情緒激動,嘆了口氣,將仆婦們勸出屋去,端來水盆,正要給我擦身,可冷不防被我攥住手,費力移向仍是微有隆起的小腹。

「這……」

老嬤嬤面色驀變,張口正要喚人,我低聲喝止,緊握住她的手,苦苦哀求:「外面的那個人不是我的丈夫……是仇人……要殺我的孩子……」

茈堯焱反復無常,幽禁的這段時日,我雖是若無其事,可時時惶恐他會出爾反爾,傷我肚中孩子的性命。凝住老嬤嬤驚愕瞠大的眼眸,我悲從中來,愴然落淚,「求求你……救我肚里的孩子……」

魏嬤嬤雖是未央挑來服侍我起居,可與這佞人無甚瓜葛,乃是在這驛館做事的當地人,看重她老實本分,從不多嘴多舌,方才安到我身邊。如不是萬不得已,我亦不願將這溫良和善的老人家卷進這場是非,「孩子的爹爹已讓那人上了絕路……頭一個孩子也已經被他搶走了……求你幫我……保……保住這條血……脈……」

未央乃是皇都來的大官,開罪不起,如若事情敗露,更是殺生之禍。這位老嬤嬤遲疑亦是自然。可見我痛欲昏厥,同為母親,將心比心,終是一聲輕嘆,手腳麻利地給我換了身衣裳,用布條將我的雙手復又綁在床頭,嘴里塞進一方干凈的白布,免我出聲。即便將染了血穢的衣裳連同一盆血水端出去,佯作清理過身子,告與仍在屋外的未央,已然勸我睡下,打發走佞人,方才亟亟折回,坐在床邊,輕揉起我的小腹:「為了這孩子的性命,夫人定要忍著。」

我費力頜首,即使前一個孩子幾已耗盡我所有的氣力,可一想到被困山中已有一月的丈夫,強自虛脫的身體擠力,當激痛已成麻木,以為我和這孩子許是難逃過此劫之時,伴著一陣強烈的宮縮,僥幸逃過厄運的另個雙生子終是平安降臨於世。

「老身還是頭回見到生得那么漂亮的男孩。」

魏嬤嬤小心翼翼地抱著新生兒,避開他的鼻子,捂住他的小嘴,以免啼哭驚動未央安在屋外的守兵。亦許是孿生兄弟心有靈犀,弟弟降生的剎那,自驛館另頭響起洪亮的嬰啼,蓋過弟弟此間宛如小動物嗚咽的哭聲。聽著小兄弟二人遙相呼應,我心如刀絞。爹爹生死未卜,哥哥吉凶難料,這孩子怎生比他父兄幸運,可亦是一出世便要與母親分離。深深凝望劫後余生的小兒子,悲喜交加。想到終此一生,興許再無相會之期,我磕碰著解開衣裳,向老嬤嬤伸手。她立時會意,盡可能輕地把孩子遞到我懷里。凄哀的嗚咽在小嘴觸到茹頭的剎那而止。似知這是媽媽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給他喂奶,小家伙幾是貪婪地吮著r汁,直至吃飽喝足,緊挨著我,沉沉睡去。

「如是個女孩就好了……」

他始終閉著眼睛,不知一雙眸子是如他的父親那般燦如星夜,還是如現世的我,與生俱來一汪瀲灧秋水。只,少兒多如母,五官極是秀氣,若是女孩,將來興許青出於藍,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可我的洛兒將來當要成為偉岸的男兒,雖是長相略顯脂粉氣,可不若母親有雙柳月眉,凝望與他父親如出一轍的劍眉,我傾身輕吻,悄無聲息,落下淚來。

「夫人莫要難過……」

魏嬤嬤搖首黯然,「怎生先給小少爺取個名兒吧。順道告訴老身,您家里還有什么人,老身好想法子將小少爺帶去給他們。」

我聞言,一時左右為難。囚禁在此,形同與世隔絕,惟是知曉蒼秋仍是困身深山,尚無性命之虞,其余諸人,亦或北地情勢,任我如何旁敲側擊,未央斷不松口,就不能貿然將孩子送去瀾翎,請少雋或悅竹代為照應。更未料想我會生對雙胞胎,遲疑良久,仍是照蒼秋的意思,給小兒子先行定名:「單名一個洛字,水各一方的洛字。他父親姓蒼,繇州瀾翎人。我姓茈,枺橙恕!?br /

未央曾告誡魏嬤嬤謹言慎行。未曾料想有此轉機,我亦未挑明自己的身份。故而老人家聽聞我乃天下獨此一姓的皇室後裔,瞠眸驚怔。我苦笑:「個中緣故,魏嬤嬤還是不要知道的好。不過我想德藼親王茈承乾的名諱,嬤嬤當是聽說過的。」

魏嬤嬤微愕:「您是那位單槍匹馬去找倭匪拼命的殿下?」

不管是真是假,先前德藼親王現身金沙島,單入險境,勇斗倭匪,在南方已是婦孺皆知。始料未及,我苦笑點頭,見魏嬤嬤誠惶誠恐,就要跪下身去,忙是請止:「承乾已是階下囚,且對嬤嬤有個不情之請,實在受不起大禮。」

知我言下之意,魏嬤嬤點頭,面露愧色:「如果早知道您就是德藼殿下,剛才老身就該想了法子,將另位小少爺給保下來。」

我澀然搖首:「那么多雙眼睛看著,絕非易事。現能保下這個洛兒,已是老天的厚賜。至於另個孩子……」我闔眸,錐心刺痛,「但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吉人自有天象,兩位小少爺都會長命百歲。」

抬手抹了抹淚,魏嬤嬤看向我懷里的嬰孩,鄭重允諾,「天亮後老身想法子混出驛館,將小少爺帶給我家媳婦。等到殿下得了自由身,老身便帶小少爺去枺逞澳!?br /

此去一別,不知何時再會。我未置可否,慘淡笑笑:「勞嬤嬤找根綉花針過來。」

不知我意欲何為,魏嬤嬤惘然,依言取來細針,可聽我令她往我手臂使力扎針,驚大了眸,念叨使不得,斷不敢傷鳳體分毫。我苦笑,擁緊洛兒:「只剩下幾個時辰,我不能就這樣睡過去……」身已透支,疲憊不堪。可我怎生舍不得闔眼,勉力聚斂漸散的眼神,「當是一個娘親求你,讓我好生看看自己的兒子。」

扎針不過痛一時,骨r分離,方是經久的煎熬。僵持半晌,魏嬤嬤終是咬牙,重扎向我的小臂。我微一皺眉,即便欣笑,深凝熟睡的孩兒,每至不支,故技重施,求得一時激醒,直至拂曉晨曦透進窗內,兒子白凈的小臉已然深烙於心,縱是不舍,可亦只有望著去了趟膳房的老嬤嬤取出未央命廚子給我備的吃食,抱過洛兒,藏進墨竹籃子。

「嬤嬤……」

回宮後,禍福難兮。臨去前,我輕喚住她,取下傳給蒼家長媳的鳳玉鐲,「這是我夫家的傳家寶。如果我們母子此生無緣相見,請嬤嬤告訴他,將來遇到意中人,就贈她這鳳玉鐲。」

她微怔,黯聲應好,對我安撫一笑:「老身去去便回。」

我點頭,掙扎著起身,半倚床頭,耳畔是另個兒子的哭聲。到底是蒼秋的骨r,與生俱來,極重情誼,許已隱知弟弟身處危境,徹夜哭鬧,此間更是響徹驛館,聽得我極是揪心,腦海飛掠各種可能發生的突發狀況,眼不敢眨一下,死死盯住緊闔的門,提心吊膽,分秒如年,約莫三刻光景,老嬤嬤欣然折返,道是已將洛兒平安帶出驛館,交給她家兒媳照管,我如釋重負,長舒了口氣,笑了笑,頹然倒下身去。

許是難產傷了元氣。許是洛兒得了平安,心防崩泄,當天夜里我發起了高燒。偶爾恢復神智,便會聽到仆婦間的絮語與凌亂來回的腳步,可怎也睜不開眼,日夜昏沉,前生今世的波折坎坷在夢里周而復始,直待有一日,我魂牽夢縈的丈夫毫無征兆,闖進夢來。

「懶丫頭,別睡了。再不起來哄咱們的洛兒,他就要哭了。」

睜眸望去,他遠遠立在霧靄彼方,抱孩子的手勢笨拙依舊,可神情不復別扭,看向襁褓的澈眸溫潤如水。我不禁失笑,走向父子二人,卻在那片飄渺霧靄迂回徘徊,始終無法近到他們身邊,不免心焦:「秋!」

他抬眸望我,笑容如陽和暖,眼神卻如凄涼寒夜:「這個洛兒,為夫就帶走了。」

聞言,頓生不祥之感。我瞠眸,他只淡一笑,似恐孩子受涼,用披風裹緊我們的骨r:「不論如何,定要記著為夫的話,和咱們的孩子一起好生活下去。」

黯然垂眸,他背身離開。我一時情急,拼力向前,口不擇言:「蒼秋,你這個懦夫!如果敢把爛攤子丟給我一走了之,我就去找其他男人給你戴綠帽子!」

只這一回,他沒有捧醋狂飲,回過頭來,凄涼一笑:「為夫最討厭的人是即莫尋,最放心的人也是他。況且你們本是一對璧人,當年如不是先帝阻撓,興許你早已是他的夫人。如若往後你們二人修成正果,為夫樂見其成。」

我攥緊了拳,怒不可遏,剛要斥他中了蠱,盡說些沒頭沒腦的胡話,他已然轉過身去,走向漸自霧靄現身的嬌小女子。望著那個似曾相識的纖弱背影,我怔在原地,直至他們杳去無蹤,方才恍過神來,笑得悲涼。

確是個荒誕無稽的夢,我熟識的蒼秋不過是個寵妻怕妻,又愛吃醋的小男人。怎可能如此大度,將我拱手讓給他最不順眼的朱雀守。更有甚者,當著我的面紅杏出牆?

可自冗長的夢魘回醒,近旁略顯憔悴的老嬤嬤眸中的欣喜稍縱即逝,面帶愴然,望著我欲言又止,卻為另個在旁服侍的仆婦搶了先,奔出去知會未央。

「將屏風支起來。」

詭譎沉聲已然極是熟悉,可右眼皮沒來由地跳了一跳。不知這位京城來的大官意欲何為,適才那個仆婦滿臉惘然,折回屋里,依言在我床前支起雕花刺綉屏風。

「在下有要事稟告,冒犯夫人,妄請海涵。」

未央向來狂妄自大,這般煞有其事,我輕嗤,讓魏嬤嬤扶起身子,半倚在引枕,隔著屏風,淡睨率先走進內室的未央,本是冷笑,可乍觸尾隨在後的男子,笑容驟凝,思及先前夢境,心中驚震。

「見過夫人。」

深躬下身,恭然施禮的男子仿是一潭死水,本清亮的眸子而今只余疏離與漠然。懾住他沉靜的臉龐,我似是聽到玻瓷碎地的異響,支起身子,想要走下地去,卻是雙膝一軟,狼狽地摔在屏風前。

「夫人!」

魏嬤嬤大驚失色,過來扶我起身。我輕推開她的手,隔著屏風,死死盯住那雙飛掠過痛楚的墨瞳:「你把本宮的夫君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