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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很安靜 塗鴉 8039 字 2021-02-25

第一章

那天,天空y暗,嘩啦嘩啦下起一陣不會停的大雨。淅瀝淅瀝中的力道,在皮膚上的跳動大得讓人都痛了。

接近角落的雙人位置上,男子支手靠著下頷,及眼的瀏海下望著窗外的視線專注,發上還有稍早淋濕的痕跡,早已過了晚膳的時刻,閒適的姿態一如上一個小時前般恬然。

偌大空間內,高雅的裝潢燈光淡淡,每桌間的距離由風格獨具的屏風隔了開來,雖過了用餐時段,里頭的位置還是幾乎占滿。

服務生好幾次的前來禮貌問餐,卻沒有讓男子打消等人的念頭,鋪上暗色桌巾的桌面上,七分滿的水依然。

好脾氣的等待,是男子向來的素養。

靠窗的位置上,透明的材質外有許多不小的水珠順著不直的痕跡滑落,一次又一次,幾乎看不見外頭的情形一片模糊。

不知是等待里的一個小時過後又幾分鍾,「叮叮」幾聲細小輕脆的陶磁相撞音傳來,男子下意識的扭頭。

瞬間被推開的咖啡色大門隙縫外,一抹女x特有的纖細身影連忙走近室內,雙眼下意識的搜尋著。

看到自己後,女人臉上布滿了歉意,男子淡淡一笑,習慣x的把眼前的水杯往前挪到對面。

女人一坐下順勢就拿起來灌了一大口,一點也不秀氣的行為帶著大剌剌,跟端麗的外表呈反比。

「……」

終於放下見底的水杯,女人帶著歉意的雙眼看著男子,輕聲道:「顗莫……,對不起啦。」是真心的抱歉著,因為自己的嚴重遲到。

男子微笑面容不變,甚是帶著寵溺,拿出隨身的素色手巾,往前遞去。

「快點擦乾吧,頭發都濕了。」

心知男子的溫柔與好脾氣,明白他不會計較,女人生x直率也就坦然地接受對方的體貼,會心一笑便也不再多說解釋,接過了手巾,問道:「怎麽你自己不擦?」

外頭大雨始終不停,女人雖然是從計程車下來的,還是免不了在短距離內給淋個都是。眼前男子額上的黑發色澤明顯濕潤,幾乎跟自己擦乾後差不多。

「我剛擦過了。」接過服務生的menu,男子專注在餐點上。

女人自然的伸出手,指尖觸碰的發絲gg分明,指間在其中一小撮上輕揉著。

「怎麽這麽慢乾啊……」女人收回手,輕嘆口氣。

男子發質細致,三千黑絲間,盡是細細柔柔,一遇到水氣總是很難乾。

指尖還有殘留的觸感,女人歪著頭仔細看著男子。

「我看你隨身帶吹風機算了……」打趣著,女人眼里有幸福。

駱顗莫一聽,抬頭笑道:「好啊……」

「叮叮」門口的輕脆撞擊聲響起,駱顗莫反sx的視線一轉,挑起了眉。

女人見著男子的視線,順勢轉過身一看──

高大的男人穿著深色大衣,顯然身份頗有份量,只見餐廳經理從里頭走出來親自招呼著,旁邊的女人身段美麗小鳥依人,另一旁還有個年紀不過十來歲的孩子。三人並立而站,明顯不同於外人的氣質吸引著室內無數目光。

「怎麽了?」

駱顗莫沒有回答,視線依舊定在不遠處三人方向。

「喂,你有我了,還看美女啊?」伸出指尖戳戳男子幾乎出神的面容,藍雲俏皮的眨了下眼。

此時服務生送上餐點,駱顗莫笑了笑,動作優雅的系上餐巾。

「快吃吧。」

那時是初遇,外頭下著雨不停。他身邊有他,還有她;而他呢,身邊也有個她。

而在很久很久的以後,他始終都沒有向女人承認過,當然他也不會說;自己看的不是她眼中指的她,而是另一旁的他。

僅僅只是一眼,卻讓他無法不震懾於男人的雙眼里,那一股渾然天成的傲氣。那是個會成功,且會站在雲頂上的男人;他眼里有自信、霸氣、還有……勢在必得,讓同樣身為男人的他感到賞識。

而他也從來沒有往後想過,那將會是怎樣的一個際遇。

偶然相視的瞬間,世界寂靜成一片,窗外暫停的大雨被遺留成力道,潛藏在心底刻下淡淡痕跡。

修長的指節穿過杯耳,輕輕勾起至嘴邊淡淡啜著,濃郁的味道隨即在味蕾上蔓延開來。

「加糖吧?」

搖搖頭,駱顗莫放下手中尚未變溫的黑咖啡。

蹙起了眉頭,藍雲頹然狀的放下手中勺子,里頭一點小細狀便落回糖罐里。

「我看著都覺得苦了。」皺起了鼻尖,瞪視著對面的白色容器。

男子喜歡黑咖啡,帶酸的藍山會在入喉那刻短暫侵蝕著味覺,他體驗那感覺,是化不開的苦澀再慢慢吞咽進深處。

「要不要喝喝看?很b。」嘴角的笑容依然溫暖,盯著女人的視線藏著戲謔。藍雲不愛苦味,甚至偏愛甜。

加了比平量咖啡要多nj的卡布奇諾味道香醇,沒有苦味,更不會有難以下咽的酸澀,女人享受著薄薄一層n泡帶來的香濃。

瞋了眼男子,藍雲放下杯子又道:「明天的事准備怎麽樣了?」

駱顗莫聞言漾開了抹笑。

「准備好了,放心吧。」

那笑容讓人安心,極其暖和的味道,悄悄闖進淡定漠然的冰冷深底。

「駱顗莫,駱先生──」

「是。」

「麻煩請您移駕到右邊電梯直達十五樓。」

順利在第一輪筆試與第二輪面試上過關,男子彷佛對此結果毫無任何疑問,微笑的面容依舊。

不同於樓下因為人數過多而擁擠,此樓層的空間幾乎是辦公區,旁邊有一間偌大的會客室;依照指示,駱顗莫步伐絲毫不亂,在敲門過後走進了一間房間里。

「各位好。」淡起的微笑,禮貌x的向在座主考官們一一問候。

「那麽,請先行自我介紹。」

「好的。」微頷首,男子的雙眼專注,對上主考官們的視線。

「駱顗莫,二十四歲,……」

「……」

男子溫文的嗓音速度不疾不徐,面對五位主考者的態度從容、得體大方。就在最後一項問題進行時,「砰」的一聲門霍地被打開。

所有人包括駱顗莫皆轉過頭看向聲音來源,突然出現握著門把的男人面無表情,嚴厲的視線掃過全場,停在站著的人身上。

「你,跟我過來。」說完隨即轉身快步離去。

被點到的人立在原地沒有動作,主考官的聲音忽地急忙響起道:「駱先生,你被錄用了。請你馬上到四十五樓!」

從男人出現的怔然里回神,駱顗莫見五位主考官們的臉色不一,額角溢滿著汗滴。

總經理三個大字橫在眼前,瘦長的身影站在門外,低頭不知思索著什麽,門突然從里頭被拉了開來。

「駱先生,里面請。」隨著秘書的手勢看去,偌大的辦公室有挑高的落地窗,明亮的室內設計簡單,卻不失上位者該有的韻調在。

男人背影高大,光線在肩頭劃出一絲細邊,黑色西裝勾勒出健朗的體魄。感覺雙眼一澀,駱顗莫轉開視線眨了眨眼走近。

「雷先生。」

「駱顗莫,在學時雙修,主修電子程式,副修雙語。」男人轉過身,低沉嗓音不似前刻的霸氣與不容質疑。

依著聲音對上男人的視線,背光中的身影讓駱顗莫有瞬間的閃神,頓了下隨即恢復從容。

片刻間沉默中兩人對視,不過幾秒,男人點點頭走至位上坐下,無表情的面容看不出情緒。

「很好,回去整理一下。今晚八點,和我到翡冷翠。」

氣氛是安靜的。漫長的飛行里,頭等艙只被占了幾個座位,高空下的夜色一片漆黑,望出去的視線里什麽都沒有。

然而,心里卻是撼動的。

他和他一直是沉默,上機前丟了疊文件夾交給他,丟了句「看完它」後,便沒再開口過;他無異議的接下,十幾個小時內要把那厚達十來公分的資料看完,夠了。

隔著因為需要而戴上的眼鏡,他專注在手中的資料,一頁大約百來個字,夾雜英文與義大利的雙譯並沒有讓他遇上困難,輕松的了解整份資料結構,對他來說駕輕就熟。

然而,卻是一直忍耐著。

忍耐著要自己的視線不要轉移,脖頸因為某個角度而彎著,他始終不曾轉過頭,身旁男人的動靜,他卻都能清楚感覺到。

姿勢的變換,用餐的聲響,跟服務員的對談,甚至是他解開安全帶的動作,心上傳來的一點顫動都讓他清楚的知道,這個男人正坐在他身邊,跟他一起。

他幾乎克制不住自己的注意力,偶有的失神就可能把一絲情緒給泄漏一地。

不能這樣,所以他只能專注在手中的事物上。

然而,事情總有崩弦的時候。

一陣平穩的呼吸聲傳進了耳際,駱顗莫困難的把視線轉向關緊的窗戶上。深呼吸的幾個動作,卻彷佛過了幾千年。他困難的,再困難的轉動頭顱。

男人陷入假寐的面龐就在眼前。

呼吸一窒,就再也轉不開視線。感覺臉頰與x腔一陣熱流經過,他知道,事情再也無法簡單下去。

他細細的看著那面容,褪去了領導者的霸氣,閉上了凌厲的雙眼,平靜的臉上柔和了一切,就連傲氣的眉宇間也舒展許多。

只要他願意,有多少人會拜倒在他褲腳下?而,他呢……

初見時的那一刻,他僅只是欣賞於一切;再見時的那瞬間,他卻只能震懾於所有。

布置高雅的附設咖啡廳里,雙方面對面而坐。初見時的寒暄很快就接入正題里,義大利當地的廠商代表隨即拿出原先的合約開始滔滔不絕。

比起另一邊廠商代表好似非常興奮的表情,男人雖然閒適的態勢,表情卻深沉難以透視,而中間的駱顗莫雖端坐著,表情卻顯微窘,眼神甚是不自在。

「對於這樣的決定,我感到很抱歉。.」

「如果可以,我希望您可以再重新估價。.」

對面的男人面無表情,冷竣的視線掃了眼對面的廠商,道:「告訴他,兩千萬美金是我最後的底限,如果他再討價還價,叫他另請買家吧!」隨即將視線調回窗外。

點點頭,駱顗莫習慣x的咬了下唇,俐落地轉向對方傳譯。

廠商代表原本順心的表情瞬間微變,低頭思考了會。

「是的,那麽我會將雷先生的意思帶回公司,還請雷先生與駱先生於我們為您預訂好的飯店內好好休息。明日一早,我將會為您帶來消息。.」

見雷殷回應般的點了下頭,廠商代表整理好資料准備起身離座,期間目光煞是有意無意的瞟向一旁低著頭的駱顗莫。

「see you!」

「等等.」

低沉的嗓音突然開口,另外兩人皆同時轉頭看向發聲者,之中又以駱顗莫的表情最為古怪;而廠商還以為是雷殷突然變卦,正欣喜的低身准備再回座,後面的內容卻叫他只能僵在原地:

下次不要再讓我看見你對我的部下伸手,不然你准備回去吃自己吧。)

廠商代表的臉頓時黑了大半,隨即臉色難看的快步離去,另一旁的駱顗莫咬著唇,臉龐泛白隱約透紅。

一刻間座位上只剩下兩人,各自再也沒聲音,空氣里彷佛只有呼吸聲。

「吃虧就直接說,悶著誰給你出頭?」

駱顗莫愕然地抬頭,旁邊坐位上的人早已不在,轉頭一尋,只剩下那寬闊的身影背對著自己。

夜晚的義大利星空出奇的澄澈,一點點黑色中的深藍透在蒼穹里,晚風撫過的瞬間讓人不覺的閉起了雙眼。

剛洗完澡的發絲依然濕潤,被風吹過的涼意更深,直沁進心底。張開了雙眼,坐在陽台外的他看向遠方。一點點小小的圓看不清,直視的瞬間甚至越來越迷離。

看不清,看不透。

這是個美麗的城市,名副其實的典麗、優美,卻又富滿文藝氣息。

輕吁了口氣,x口間一塊悶氣,他需要要解解心。轉念一想,俐落的跳下陽台欄桿,他決定去散散步。

在這個小城市里。

晚夜里的翡冷翠顯得冷調,不同於白天的典雅,暗色下的街道有種寂靜的美。

東方人特有的五官與外表吸引著街上許多目光,男女老少,視線總會瞟過一個瘦長男子的身影。

閒適的腳步走過一間又一間早已閉店的商店外,晃過一條接著一條古色古香的舊義式建築,每巷間的蜿蜒幾乎就像個小型的迷g般;深入前方地域的所有轉折里,有著未知的謎樣,卻還是忍不住想一探究竟;終究,只為了個出口與答案。

時間轉了圈便不覺的繞過,空氣里傳來一種窒熱感,小巷道似乎越來越窄,駱顗莫回身看了看四周,來時的路早已記不清。

原來不覺間便走了這麽遠。

心底卻異常的竄起一陣靜謐,坐在花圃上,思緒一瞬間便陷入了飄渺里。

腦海中出現的輪廓清晰,持續纏繞不去。他以為,他以為就這麽被這涼夜里的風一吹,便可以停止感情的流放;流放,是為了那些乍然響起、突涌而上的情感。

好像就再也收不回去。

嘆息……其實,一開始便沒有刻意的去克制自己。想起了台灣的女人,翹麗的短發上總有孩子氣的笑;兩個人,幾年間的感情難道就……

沉思的瞬間稍縱即逝,恍然間回神才欲起身往回走,迎面而來的幾個高大男人擋住了他的去路。

「交出你的錢!」

怔著,其中一個男人已快速的脫口而出義大利語,駱顗莫蹙起眉,擺擺手表示自己此刻身無分文。

義大利當地的治安極差,駱顗莫思考著該如何脫身,都怪自己太大意,孤身一人還彎進了罕杳人煙的區域里。

幾個大男人皺起眉頭,凶著臉咒罵著臟話,突然圍在一起私語著,偶爾視線還上下的掃過駱顗莫。

雖然是極小的聲音,但是偶爾傳出的當地語言還是竄進了他的耳里,驚愕間,還未從那努力拼湊起單字的聲音里回神過來,chu壯的男人們已帶著不懷好意的笑容靠近。

下意識的後退,不過幾秒間便退再無路可退,驚恐著,駱顗莫閉起雙眼全身皆冒起了冷汗,一瞬間心里閃過千思百緒,最後停在一張冷硬著線條的輪廓上。

自己還沒跟他交談過一字一句。

「砰」的一聲,r身被重擊的聲音傳來,駱顗莫倏地睜開眼,腦海里的身影就在自己眼前──他,怎麽會知道自己在這里?

「快跑!」快速的撂倒對方,雷殷以極快的速度上前拉住還怔著的駱顗莫。

被動的被拉著跑出巷道外,視線跟在男人的臂彎上,心頭瞬間空白成一片,眼里只有自己被握著的手,男人比自己更加寬大的手覆在指節上,使著力氣帶著他跑。

如果,可以就這麽跟著他跑下去……

心下突然一緊,下意識的咬緊唇瓣。他突然覺得害怕了;自己在不覺間已放得這麽深了嗎……

兩人奔跑於街上的身影在市廣場停了下來,占滿人群的空間里,只能氣喘吁吁的呼著氣。周圍的目光全是不相望,偌大里的他們,也只是一小角了。

是男人先開的口,那聲音,讓正在跳動的心臟失了幾拍。

「搞什麽?!你難道不知道義大利的治安有多差嗎!?」

還喘著氣,看著男人氣急敗壞的臉,駱顗莫心跳依然沒有減速,說不出話來,注意力還在交握的雙手上。

他該抽回自己的手。對嗎?

「對不起……」然而,一瞬間的貪戀卻沒有讓他這麽做。他,放不了……

手還是交握著,他知道自己在發抖。剛才落入險境的緊張與恐懼他早已忘了,只是在看到男人身影的剎那間,感到害怕。

……更害怕男人突然放開他的手。

緊咬著唇,他想克制從自己身上涌起的顫栗。閉上眼垂下了臉龐,突然一個股力氣把他拉過。

愕然間,他已落入一個寬大的懷抱里,鼻翼間傳來的陌生味道卻讓他安心的想閉上眼。

抬起他的下顎,拇指在那緊咬的唇間摩娑著,雷殷望進了他眼里。

「別咬了。」俯身,低頭,覆至那已咬紅的唇瓣。

一聲嘆息,雷殷握著他的手始終沒放開。

終究還是沉默;只是,就不同了。

一樣的機艙里,一樣的座位上。兩個身影比鄰而坐,但空氣里一點淡淡的因子,就變化了。

又或者,只是他的一廂情願認定不同了?

依然望著窗外,一樣的天空,不一樣的景;再過幾個小時,他們即將回到那個小島國,熟悉的故土,該有的人。

可能昨夜就不在。

他還是沒有餘力再轉頭,男人炙熱的體溫就在身旁,像昨夜的懷抱一樣。讓自己連心跳聲都分不清楚是誰的。

幾乎要不由自主的伸手m上唇間……似乎還留有淡淡痕跡。不敢問的,不想提的,都在那里,還有餘熱。

然而,什麽都沒說;卻給了一夜的懷抱,入睡安穩的夜,清晨醒得驚,腰上的手臂依舊,相擁間,也怕一宿只是夢;他也想過,如果是夢……就別醒了吧。

奢望。

他們終究得在無言的早晨里互相整理好行李,然後坐在豪華客艙里分享回國的空氣。他正在釋然著,一度涌上心頭的不舍。

說些什麽也好,哪怕他的解釋只是為了安撫他情緒也好;畢竟,在當下的他,是真的怕了。

怕什麽,他心底清楚。他呢,把自己抱進懷里又吻了他的人,清楚嗎?他是男的,他也是。變笑話了嗎?好一個上司和下屬。

不是沒想過,那吻與擁抱,又或者是牽著他的手,真的只是一種安撫,是不得已的……

或許昨夜只是曇花一現。

終究還是忍不住,回頭,卻意外地對上男人的眼。墨黑的瞳眸下,沒有依他所想而轉開,而是在他回過頭瞬間緊緊的看著他。

那瞳孔里有自己。

……夠了。

相視間,也就幾秒。誰還是沒開口、沒發問、沒解釋;調開了雙眼,幾乎是同一時間的事。

下機前,雷殷淡淡丟下一句:「明天早上九點,四十五樓。」

那麽,他便懂了。駱顗莫真的懂了;這是代表他真的被錄用了,對吧?是真的肯定他的能力了?抑或只是為了撫恤他被那個義大利男人m上大腿一把的慰問?

苦笑,他沒有問出口。

「雷殷!」甫一踏出機場外,女人細柔的嗓音喚來。兩人皆同時轉向來者。

女人美麗的臉龐上只有淡淡的妝,駱顗莫知道她,那天餐廳里一瞥此刻依然有印象;當然,那身段、細致的臉龐與優雅的氣質要人忘也難。何況他也是男人。

只是,就沒辦法往心底去。

「不是說了不用接機嗎。」男人連墨鏡也沒摘,聲調沒有起伏,若不是他俯身給了女人臉頰一吻,還以為他的態度近乎冷淡。

雷殷放置好行李,接過鑰匙便坐進了駕駛座里。女人笑盈盈的臉龐看了眼一旁的駱顗莫,沒表示什麽,只是點了下頭,便也跟著坐進了副駕駛座里。

耳邊是已發動的引擎聲,半晌間,駱顗莫只是出神站在原地。銀色m3的車窗倏地刷開,一張英俊的臉龐出現,讓他還反應不回來。

「載你一程吧?」

駱顗莫這才回神,對上眼的瞬間,視線不由得慌亂了起來,想移開卻對上了女人看過來的目光。

「不了,謝謝。」頓了下,微笑依然:「女朋友快到了。」

怎麽都覺得嘴角苦澀。

男人隔著墨鏡盯了他一會,就在那抹笑容要掛不住之際,才回頭關起車窗,不過幾秒間銀色跑車便呼嘯而去。

恍恍然的,他站在原地,臉也跟著車尾巴,直到一陣塵囂再也看不見。

「顗莫!」

一只手掌拍上他的肩,怔然的轉頭,是自己女友俏麗的臉龐和稚氣的笑容。

習慣x的,他又遞上了溫柔的笑。

「我回來了。」

總是習慣一身的深藍西裝,剛好的線條襯出他瘦長的身材,或許是曾在英國念書的關系,男子身上有慣x的禮貌與紳士風范。

頭發因為軟度而無法固定在任何一個位置上,眉上的長度偶爾掃過雙眼,那眸里總是溫暖,一點點濕度在黑色的瞳孔上,微笑時總像抹溫度撫過心房。

藍雲愛著這個男子,像掏了心一樣。

驕傲的看著他,她雙手幫他調好領結,男子的整齊常讓她好有挫折感;有時她也想幫他打理,讓人知道她也有一雙可以成為好妻子的手。

「加油!」踮起腳尖,她在那好看的唇線上印了下。

男子還是微笑,不變的面容依舊,心底卻早已沉了。

……真的沉了,打上了木樁的鐵塊,飄浮著就忘了方向,移游間連原有的氣力都遺忘。只能飄浮著。

一樣的高樓,一樣的氣派。鳳氏集團,財力龐大,商場上涉獵繁多。要說不同,當代董事長膝下無兒,獨生女鳳天儀志不在商,一心都在藝術上。

年邁的董事長鳳集天早已不管事,整個商場已由代理總裁兼總經理的雷殷所掌控;據說,不久後這鳳氏也將完全屬於他。

帶點陌生的電梯,即將帶他步上四十五樓。他站在只有鏡子的空間里,一顆心吊得老高。

是再見他的那個地方;此刻,他依舊像那天佇在門口外,總經理的鍍金頭銜以一樣的角度與高度鑲在門上。

總是害怕自己忘了從容,喉頭驀地一緊,困難的咽了口唾y,他已伸手敲門。

「進來。」

順了口氣,握上門把的瞬間,門把被施力逆向拉去,一個驚愕不穩,瘦長的身子已落入一個寬大的懷抱里。

「真准時。」

那聲音,低沉,在耳邊有點沙啞。只覺得呼吸與心跳都要停止,卻還是聽到心臟鼓動的聲音,敲得駱顗莫的耳朵跟眼睛都痛了。

第二章

倚在那還記得味道的懷抱里,一顆心不由自主的盪來盪去,昨天想的那些苦澀也掉到了腦子後,駱顗莫驚瞠著雙眼卻不知該如何是好。

本不是這樣奢望的嗎?這樣的擁抱。怎麽這刻心卻慌了起來。

那塊鐵即使沉了,依舊還是有主人的;自己的心雖飄浮,卻還是有個方向在;若真的遺失了,那……主人怎麽辦……

「雷總……?」慌忙的要推開環著自己的人,使力間卻不見他移動半毫。

「今晚八點,parte等我。」

那低沉的嗓子就這麽竄進了耳里,經過腦袋沖進了心窩處,「咯」一聲,便把心臆給咚了個大響;霍然間地,什麽都明白了。

掙扎的推開懷抱,男子略白的面容一下子泛得更難看。

「……你原來就會講義大利文,怎麽還需要帶翻譯?!」

是太盲目,所以那天在翡冷翠的咖啡廳里,明白自己已瞠大了眼里的驚訝,卻還是漠視掉了疑問。

似乎不意外會被推開般,雷殷只是挑高了眉,那冷峻的五官卻沒柔下一絲一毫。走回了自己的位置上,身形就陷入了高級皮制椅間,慵懶的,像只冬天里的豹。

「難道你不想要這個職位?」男人問得雲淡,卻不似風輕。

修長的指節穿過桌面,在底端拿起了桌上的煙,固定的牌子早已換了幾次的包裝,卻總還是習慣在嘴邊叼上一g。

再怎麽冷厲的男人,還是有戒不掉的習慣。

幾乎下意識的,好脾氣的他皺起了眉頭。什麽意思?他當然想要這份工作,但不是以這種像被施舍的方式。

「但我更希望能力被肯定。」

微窘的,他整理好自己剛稍顯亂的儀態。要自己對上眼前這個男人,直覺的,他知道自己該從深陷的泥沼里抽手。

還是想做最後掙扎嗎?……那真是笑話了。

卻還是極力自持著;別忘了,自己有的主人,容不得被心底的脫軌給抹煞掉。

幾乎是困難地,駱顗莫要自己恢復從容,並且用視線迎上這個人。縱使,他心里切切的明白,這男人深知自己的條件。

「你怎麽知道我沒有肯定?」裊裊的白煙,從男人嘴間呼出,再升空,然後不見。

那需要多麽的費力,才能把那在煙中明顯已模糊、自己卻還是看得一清二楚的臉龐當作毫不在意?咬牙,他知道這男人不簡單。他從一開始就知道了。

一時語塞,卻是不爭的事實。然而,那些奇怪的疑問就可以這樣被駁回了嗎?不,事有蹺蹊。

「鳳氏集團前線人才需要通過三輪徵試,我不認為最後一項進行途中我就可以被選中。」平靜地,他勉強著判斷力指出疑點。

雷殷低笑了聲,帶著諷意的,他反問:「你到底在懷疑什麽?」

怔著,話便像g針刺進了駱顗莫心底,揪得他疼,也清醒了過來。沒錯,自己到底想聽到什麽話?……原來,想聽的就是那些不該去奢望的話。

太傻。或許,那天真的是曇花一現了。

「抱歉。」微頷著首,他已是那個客氣有禮的駱顗莫。

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他不是笨蛋,也明白男人說的是什麽,隱藏的警告,不言而喻;而他呢,該是個識時務者,也會是個俊傑。

沉默僵持了片刻,由男人冷然的聲音打破:

「我想鳳氏會很需要一個兼具翻譯能力的工程師。」

一句話,隱約帶著慍味的生硬語氣,為四十五樓准時九點的這段對話劃下句點。

「ann,帶駱先生到他的辦公室去。」

不過是一個鍵,一個指令,就把他從這辦公室給請了出去。駱顗莫始終垂目未抬,直到秘書有禮的聲音在耳邊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