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部分(1 / 2)

離魂 未知 6340 字 2021-02-25

地叫了一聲:「孫先生。」

那孫先生三十左右年紀,個子不高,面容清癯溫和,雙目湛然有神,上唇留有短須,剪著短發,穿著西服,聽見有女士叫他,微笑應答:「這位女士認識我?」

紫菀暗自責怪自己冒冒失失,驚擾了先生,但已經搭上了話,不忍放棄這千載難逢的機會,強自按下心中的激動,謙恭地回答道:「是的,孫先生。曾拜讀過先生的《上李鴻章萬言書》,也聽說過先生創辦的『興中會』,對先生仰慕已久,今日得見先生,幸何之至。」

孫先生頷首道:「有年輕女士對吾國前途如此關心,中華必興。請問女士尊姓?」

紫菀道:「夫家姓吳,小女子姓喬。浙江吳鎮人氏,有吉昌商號為業,今赴巴黎開設分行。先生此去也是巴黎?」

孫先生道:「取道巴黎再轉倫敦。」

紫菀一眼看見吳菊人和另一個青年走來,忙道:「可否容小女子引見外子?」

孫先生見一個年輕女子如此熱心,頗為奇怪,仍微笑點頭。

紫菀向走過來的吳菊人,用他的字喚道:「陶然,我與你引見一位當世英雄,這位是廣東香山孫逸仙博士,首創『興中會』的志士,當年曾上書李鴻章,提變革強國之良策,惜乎被拒。」

吳菊人還未說話,旁邊的青年一步邁上,喜道:「久聞大名,可惜無緣得見,不料今日在船得以拜見高賢。我叫張靜江,浙江南潯人。此次出洋乃是隨駐法公使孫大人出任參贊一職。」那青年二十剛出頭,一身貴公子派頭,服飾華貴,人卻開朗隨和。

孫先生笑道:「張參贊乃廷上重臣,我卻是清庭通輯之要犯,張參贊此語,太過謙遜了。」

張靜江不以為意地道:「我這個官職是家父花十萬兩白銀買來的,不值一哂。久仰先生為國為民之豪情,正想討教一二。這位吳兄也是同道之人,敢請先生不吝賜教,小坐可便?」

孫先生欣然應允,四人在甲板上揀一小桌,縱談天下大事。談得興起,張靜江道:「將來先生有何所需,一封信至,張某傾力相助。」吳菊人看了一眼紫菀的眼神,也概然應承。

孫先生本是為革命籌款而奔走,這一下子得了兩個大財東施以援助,十分感激,握住兩人的手,頻頻點頭。

紫菀看到這一幕,百感上心,悄悄別轉臉去擦去眼中一點淚花。

暢談方酣,孫先生有事告辭,吳菊人向紫菀介紹張靜江。紫菀當然知道這個人,笑著應答。客套幾句後,張靜江忽笑道:「吳夫人,我母親見過你,你可知道?」

紫菀卻不知,微笑道:「哦?」照理大戶人家的女眷是不該和外邊的男人見面聊天的,但這本是在洋人的郵輪上,一切習慣都按洋人的習慣行事,紫菀又是身穿考究的洋服,一口流利的洋文,人家當她是出洋的回來的,也就不論那么多的規矩了。紫菀自己受的新式教育,吳菊人又對她寵愛之極,隨她任意妄為。她落落大方的會見外客,孫先生張先生這樣見過世面的人,也都渾不在意。

張靜江笑道:「今春你父親六十大壽,曾下請柬來我家。我母親過府,見過當時還是喬家女公子的吳夫人,回來就贊不絕口,還起意要來府上為我求親。被我父親攔下,說馬上要放外任,以後再說。不想才過幾月,喬家女公子已歸吳門。」笑著對吳菊人道:「吳兄的動作好快。」

吳菊人揚眉道:「我卻不知此事?宛玉?」

紫菀笑著搖頭,道:「張先生言過其實了吧。」忿開話題道:「你們是怎么認識的?」

張靜江哈哈一笑,道:「我們兩家都經營生絲,生意場上見過幾面,沒想到會在這遠洋船上重逢,也算有緣。」不再多說此事,轉與吳菊人聊起生絲的行情來。

待兩人獨處,吳菊人問道:「宛玉,那位孫先生的名字我以前略有所聞,卻不知為何你要如此推崇?」

紫菀將手放在他胸上,道:「這位孫先生,將來會推翻滿清統治,成立共和政府,出任民國大總統。不幸英年早逝,國人尊其為『國父』,舉國痛悼。那位張先生和你,會傾盡家產助他成功,張先生自己也會成為開國元老,輔佐完孫先生,再輔佐孫先生的繼任者。我和當世最傑出的三位男性在一起,深感榮幸。」她對吳菊人深信不疑,知道他不會驚訝於自己的驚世駭俗之語,故而做此預言,卻不提及吳菊人的結果。

吳菊人聽完沉思半晌,方道:「聽上去甚好,卻不太妙。他們兩位,一個鞠躬盡粹,一個殫精竭慮,這樣的仁人志士,是該我輩敬仰,卻與我的志向不合。不知狐仙能否對在下前途做一二透露?」他也聽出不妥,原不想問,到底還是沒忍住。

紫菀面不改色,笑道:「未知足下所問何事?」

吳菊人也笑,裝作漫不經心地道:「姻緣。」

紫菀仍是笑盈盈的,道:「敢問足下對姻緣的期許?」

吳菊人用手中折扇指一指剛升上來的一輪圓月,又挑一挑紫菀的下巴,回復他一慣的痞賴道:「乘月采芙蓉,夜夜得蓮(憐)子。」用的是當日調笑的一句古詩。「蓮」通「憐」,「蓮子」便是「憐子」,便是與所愛之人百般愛憐。

紫菀憐愛地看著他道:「那么,如君所願。」

吳菊人看著她的眼神,心頭一緊,隨即又行若無事,笑道:「未知狐仙的心願又是什么?」

紫菀笑答:「菊人相對三杯滿,與君一醉一陶然。」她將吳菊人的名和字,甚至排行都鑲進詩里,極盡巧思。

吳菊人哈哈一笑,攜了她的手在月下漫步,過了一會兒道:「我倒忘了,今天是中元節。每年今日都該為父母雙親燒紙的,現在海上,不能盡孝了。宛玉,我想在月下默禱幾遍,告訴他們我已有佳配良偶,讓他們安心。」

紫菀深悔提起將來之事,但話已出口,再說也是無用,緊了緊他的手,道:「那我先回房間去了。」

吳菊人嗯了一聲,目送她離去,自己在月下沉思。

紫菀回到艙房,去看躺在床上有氣無力的喚茶。用熱手巾替她擦擦臉,又倒水給她喝。

喚茶在枕上謝道:「反倒要小姐來照顧我,叫我怎么過意得去?」

紫菀道:「我倆就像姐妹,誰照顧誰不是一樣?」

說了兩句閑話,正要走開,喚茶忽道:「小姐,出門的時候我收拾箱子,在小姐書案邊放紙卷的大瓷缸里找到了小姐一直在找的玉,我包起來帶在身邊,老是忘了交給小姐。小姐你這會兒要是想拿著玩,就在我放衣裳的櫥櫃里,用塊帕子包著的。」

紫菀聽了一呆,慢慢過去取了出來,打開手帕,那枚玉璧冷幽幽地發出玉石的光澤。紫菀拿著回到里間的一張靠壁的沙發前,脫下鞋子躺在上頭歪著,狐疑地打量著它。當日找它花了多少工夫,如今卻在最想不到的時候出現了。如果它仍能帶自己回去,自己要不要回去?一邊是父母親恩,一邊是貼心愛侶;一邊是回歸正路,一邊是逆反背離;父母與愛侶,只能二者選一。剛剛許下誓言,就要她破誓嗎?一想起吳菊人,百般愛戀千般恩情都涌上心頭,咬咬道:「我只管跟著三哥吧。爸爸媽媽對不起了。」

俯身要將手帕把玉璧包起藏了,不給吳菊人看見,哪知正好沙發上方的圓形舷窗上,露出七月十五夜的碩大滿月,月光透過舷窗照在玉璧上,玉璧里頭登時雲飄霧漫,紫菀堪堪將臉湊到玉璧上,就覺得腦子里一片霧茫茫,身子輕飄飄的,不知道飄盪到了什么地方。

那里似明似暗,蒙昧不清,身邊是一團團的霧和煙,煙霧里人影幢幢,不知凡幾。魂影們忽東忽西,忽來忽往,或哭或笑,或號或淘,凄凄惶惶喧擾一番,又各奔前程去了。

紫菀看著這些魂影,無所適從,這時耳邊響起咣噹咣噹的聲音,一聲聲撞在她心上,一聲聲回響在耳邊,近得就像觸手可及。一聲又一聲,咆哮而去,掠得她臉上生風,微微吃痛,鼻中聞到的是鐵腥氣與焦炭味。紫菀想:這聲音這氣味,怎么像是火車在跑?

等聲音遠去,白霧散開,紫菀睜開眼睛,猛覺自己站在了鐵道邊上,腳下是碎石路基,硌著穿著單布鞋的腳,一雙腳有些漲、有些酸、有些痛、有些累,像是走了很多的路,肩頭還有一個人的胳膊摟著自己。她轉頭一看,驚呼道:「媽媽!」

那抱著她的人,正是她想了無數回的吳霜。

吳霜卻絲毫不驚不乍,只拍拍她的肩頭道:「好了好了,總算過完了。這列火車走得真慢,我們繼續走吧。」

紫菀遠游歸來,心中有愧,不敢多言,以免說錯話來,引得吳霜起疑,只是緊緊抱住吳霜的腰,生怕一個松手又要分開。千言萬語噎在喉頭,堵得她眼淚滿眶。

吳霜和她相扶相攙走上枕木,走出十幾步道:「菀兒,堅持一下,前面就到杭州了,到了杭州就有辦法回上海了。」

紫菀哽咽應道:「是。」

吳霜聽她聲音有異,回頭看她一眼,抹去她臉上的淚水道:「菀兒,別哭,越是危難關頭,越要堅強。不要去想我們走不走得到杭州,要想我們每走一步,杭州就近一步了。」

紫菀強笑道:「是,媽媽。」湊過去親親吳霜的面頰,「媽媽,我們會到杭州的。」她也不去問兩人是怎么到的這步田地,為什么要徒步走到杭州,她只是分外珍惜從新又和媽媽在一起的時間。

果然過一陣吳霜說道:「該死的日本人,把鐵路炸了,害得我們只能走路。」過一會兒又罵:「該死的日本人,占了北平不夠,還要占上海。」過一會兒再罵:「該死的日本人,搶去了東北不算,還想搶走整個中國。」她走幾步,罵一句,像喊號子一樣,踏著枕木天然的節奏,一步一步向前挨去。在她這些咒罵中,紫菀慢慢弄清了事情的始末。

直走到天色漸明,房屋漸多,她們確信杭州就在眼前了。但兩人已經走得再也提不起腳來,口干唇裂,腳痛難忍。兩人摟抱著坐在枕木上,看著後頭的難民越過她們朝前去了。吳霜呻吟著道:「菀兒,我們再堅持一下就到了。」幾次要起身,都是直了直腰,又放棄了。

紫菀這些日子經歷了這么多的變故,早就不是那個在玫瑰花心里長大的小黛西了,媽媽快倒下了,那她就是媽媽的脊梁。深吸一口氣,鼓勵道:「來,媽媽,我們繼續走。我們到杭州去,我們去游湖。」停一停,唱到:「上有呀天堂,下呀有蘇杭,杭州西湖,蘇州有山塘,哎呀兩處好風光。」她哼起小調,硬挽起吳霜的胳膊,讓她搭在自己肩上,架著向前。

吳霜輕笑道:「菀兒的小調唱得真好聽,自從你外婆去世,就沒聽見你唱過歌了。」

紫菀心頭大痛,心道:自從外婆去世,我就沒有見過你了,你怎么能聽過我唱歌呢?正要想法詢問這些日子來「紫菀」的情形,忽然抬頭看見前面一幢一樓一底三開間的棧房,上面寫著招牌「吉昌花行」。大清早門板緊排,還沒有開張。在這亂世,也不知是否還有人營業。但招牌看上去倒是有個六成新。要在以前,她一定以為「花行」是賣花的,現在卻知道在城郊的這些個小小「花行」,是收棉花的小貨棧。設在城郊近鄉的地方,是方便鄉民進城賣棉花。

紫菀心念一動,扶著吳霜到了門前,啪啪地舉手拍門,又貼耳去聽里面的聲音。拍了半天,無人應答,紫菀想一想,開口叫門:「吉昌花行的吳東家在不在?」她想大清早這樣拍門,里頭就算有人也會害怕,但若聽到是女人的聲音,里頭的人的戒備心會降低一些。而她開口問吳東家在不在,是冒險一試,賭一下這個「吉昌行」還是不是吳家人開的。

叫了幾聲,里面有個男人的聲音應道:「你是誰?大清早的拍門干什么?」

紫菀松一口氣,幾乎要落下淚來,忙答道:「我是你們吳東家的親戚,有事相求。」

里頭人道:「我怎么能相信你說的呢?」

紫菀想一想道:「你們吉昌行是吳鎮吳家的生意,老東家叫吳萇人,現在的東家叫吳霈,今年有四十七歲了,住在橫河橋。不知這樣說了,能不能讓你相信?」

里頭人過了一會兒才打開一扇門板,探個頭出來,朝她們兩人打量一番,道:「請進來吧。」

紫菀忙扶吳霜進了貨棧,那人掇過一條長凳與她們坐了,問道:「不知能幫上什么忙?」

紫菀道:「多謝大叔。這是我媽媽,是你們吳東家的嫡親堂妹。昨晚我們坐火車回上海,不想在半道上火車被日本飛機炸毀,走了半夜的路才走到這里,實在是走不動了。看到大叔這里的招牌,猜想或許是我堂伯的商號,便來求助。大叔行個方便,看能不能與你們東家聯系上?」

那人聽了點頭不已,道:「昨晚是聽到飛機飛過去的聲音,原來是炸了鐵路。既然是東家的親戚,我打個電話問一下,你們稍等。」

紫菀大喜,說:「謝謝大叔。你就說是老東家的三弟吳菊人的女兒在這里就是了。」說出吳菊人三字,心中更是大痛。莫名其妙地回來了,就像自己莫名其妙地去到他身邊,今生還能見到他嗎?為什么每一次自己做下決定,其結果都是與決定背道而馳?就像今天本來是決定了要跟三哥白頭到老,卻天意弄巧,又讓她回到了自己的生活中。難道今生就和三哥永別了?紫菀心如刀絞,傷痛難忍,卻硬起心腸不去想。面前最重要的事,是把媽媽送到爸爸的身邊。與心中的痛相比,腳上的痛和身體的疲憊,根本不值一提。

那人去後,吳霜才問道:「你怎么知道杭州有我的堂哥在?我都不記得了,你還記得他的名字,真是難得。」

紫菀只好答道:「我是急中生智,才想起有這么一門親戚在的。」心里卻道:我離開小吳霈,也不過才半個月吧,當然記得他,當年他只有七歲。而吳萇人和太太,怕是早就過世了。

過了一會兒那人出來,說道:「東家叫我把你們送到他府上去。那我們就走吧。」帶著她們穿過房子,到了里面院子,那里停著一輛破舊的小貨車。那人請她們在副駕駛座上坐了,發動汽車朝城里而去。

吳霜靠著紫菀打起瞌睡來,紫菀也是倦極,卻不敢睡。這個人雖說是吳霈的伙計,但萬一要起什么壞心,也難說得很。

第三十五章二我

第三十五章二我

汽車開在馬路上,慢慢進入主城區,房屋漸多漸密,街道漸窄漸彎,而紫菀被這個清晨的杭州震驚了。臨街的商鋪上著門板,但屋檐下躺著許多逃難的人,衣衫濫褸,胡亂裹著被子躺著。早上應有的生煤爐,賣小菜的人不知去了哪里。滿街的碎紙在晨風中飄飛,垃圾發出惡臭,幾只狗在里面覓食。

這不是她認得的杭州。

她努力辨認著路牌、街道、商店,想確定是不是走錯了路,轉過一個街角,一家門板上貼了告示的店招上寫著「二我軒」照相館,她這才相信沒有走錯。把照相館命名為「二我軒」,正是這個綺麗悠閑的城市才想得出來的。相比上海的「王開照相」,這家店的主人何其高雅斯文。紫菀第一次到杭州看到這家店,就喜歡上了這個店名。明清以後,浙西文人薈粹,冠絕天下,便是商人中也每多風雅之士。想到這里,思緒再難從吳菊人身上移開,心頭又是傷痛又是甜蜜。吳菊人為她花的心思,多少人能想得到,能做得到?

不知道吳菊人發現他的宛玉魂靈兒不見了沒有?那留下的之琬的身體又會發生怎樣的事?自己回來了,那之琬回去了嗎?如果沒有回去,之琬的身體豈不是……她想到這里,再不敢往下想。又想:三哥要是發現不見了我,會是怎樣的傷心?

當初是千方百計想回來,日日夜夜拿著玉璧不離手,明知會舍不得,但一想到人倫血脈,逆天而行,終是難安。如今真的回來了,才知道那分鑽心剜骨的痛,時時刻刻磨蝕著心,滴著血,痛不欲生。眼下沒有玉璧在手,那就想都不用去想要不要回去,以後的日子也不用去想,光是想想三哥獨自一人在海上,沒人陪他說笑,沒人和他做伴,他的日子又會是怎樣的生不如死?

紫菀咬著嘴唇,眼睛痛得干澀,卻一滴淚也沒有。事已至此,流淚有什么用?

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車子已經到了橫河橋吳宅大門口,紫菀認得這個黑漆大門,四十年過去了,沒有變過。

那人把車子停下,拍了門。紫菀輕輕搖醒吳霜,兩人下了車,等在門邊。過不多時,大門上的一扇小門打開,一個五十歲左右的人鑽出來,先看了看吳霜和紫菀,點點頭,對那人道:「辛苦了,回去吧。就要打過來了,你們也躲一躲,鄉下、山里,哪里都好,這杭州是不要停留了。」

那人謙恭地道:「是,東家。」又向吳霜和紫菀點頭道別,紫菀忙道:「謝謝大叔,沒有大叔,我們還不知會怎么樣呢。」那人擺擺手,上車走了。

紫菀目送他離開,才轉頭對吳霈道:「二舅舅,這是我媽媽吳霜,我叫紫菀。不知二舅舅可曉得有這么個堂妹?我們今天冒冒失失來打擾,實在是迫不得已。」這吳霈長得就像第二個吳萇人,紫菀一眼就認了出來,心想我上次見你,你才七歲,轉眼就成了半老頭子了。

吳霜不認得眼前這個人,只是試探地問了一句:「二哥?」

吳霈看看兩人一身農婦穿著,神情疲憊不堪,唉一口氣,道:「進來說話吧。」把兩人延進院子,請進客廳,親自倒了兩杯茶。那茶清翠碧綠,茶湯香氣幽幽,竟是上好的龍井。吳霜和紫菀一口氣喝干,舒服得深吸了兩口氣。

紫菀放下茶杯,看著滿屋子亂糟糟的家具,當中堆著七八個皮箱,忍不住問道:「二舅舅,你們要離開杭州?」

吳霈卻道:「自從我父親和大伯跟三叔斷絕了往來,三叔一家,我們就再沒有見過。霜妹,你排行第八,我就叫你八妹吧。我們從來沒有見過,但你和三叔長得真像,我不用多問,一眼就能認出你是我們吳家的人。三叔過世,我們也沒有去吊唁,實在慚愧。三嬸可好?」

吳霜搖頭道:「我母親兩個月前過世了。」

吳霈一呆,道:「三嬸年紀不大吧?怎么就……唉,三叔三嬸真是,老天不長眼吶。我記得我小時候,三嬸待我極好。去了也好,可以和三叔見面了,又不用受這戰爭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