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部分(1 / 2)

離魂 未知 6397 字 2021-02-25

妨劬禿昧恕!?br /

吳菊人聽得直笑,道:「你的東西也確實太多了點。你不知道,我看到你的嫁妝抬進門,嚇了我一跳。我那兩個嫂嫂的嫁妝加起來,也沒你多。鄉下雖然有十里紅妝之說,那也是個虛數,但你的嫁妝排著進屋時,我都擔心我家里放不放得下。」

紫菀是沒見過那么大的排場,連那么多的東西也沒看全,但光是屋子里的就夠她眼暈的了。心想喬家真是有錢啊,單單四季衣服就有十幾箱子,難道一輩子不做新衣服了嗎?這也只能是舊清,衣服式樣幾十年百多年不變,要是放在三十年代的上海,光是旗袍下擺就長了短,短了長,不知道變過幾次了。

問道:「那有沒有覺得賺了?還是怕了?還是對阿爹不忿,說他仗勢欺人,不把你放在眼里?」紫菀這時,早把身分之事丟在腦後,管喬伯崦叫阿爹,自己就是喬家的小姐吳家的新婦。

吳菊人看著台上的最後一件煙斗通條的拍賣,道:「我要是會理那些,就不來求親了。」指著通條問:「你說誰會買這個東西?」

紫菀抿嘴一笑,道:「我奇怪的是誰會拿這個東西出來賣。」接著他先頭的話道:「哼哼,好一個心高氣傲的吳三少啊。你敢說你沒有生過氣?」

吳菊人道:「啊,沒人買。總算完了,咱們走吧。」扶她起身,等前面的人走了,跟著出去,又道:「我哪有工夫生那個閑氣?岳父也是父,愛妻敬丈姆嘛。」看見張靜江挽著羅賓遜小姐過來,問道:「張公子一樣沒買?」

張靜江道:「吳兄不也沒買,是嫂夫人看不上?」

紫菀謙道:「我樣樣都喜歡,只是沒有地方放。羅賓遜小姐,沒你喜歡的?」

羅賓遜小姐笑道:「我父親對我說人家用過東西不干凈,來前就警告我說不許我買。我是來看熱鬧的。」

紫菀道:「做醫生的想法就是和別人不一樣。最後那件東西是誰的?這人好不有趣。」

羅賓遜小姐回頭去看,撲嗤一聲笑了起來,示意紫菀也看。卻是史密斯船長拿了那根沒人要的通條在通自己的煙斗。紫菀碰碰吳菊人,再指指史密斯船長,連張靜江都轉頭過去,四人都是笑不可抑。

紫菀問道:「羅賓遜小姐,要不要一起喝杯茶?」

羅賓遜小姐道:「不了,謝謝。我要回去准備晚上的跳舞裙子,張先生?」

張靜江忙道:「我送小姐回去。吳兄,晚上一起玩牌吧,我們都不會跳舞。嫂夫人呢?」

紫菀舞本是會跳的,一來身子不便,二來也不想讓人覺得她一個深閨千金怎么會這些洋玩意,便道:「我哪里會這個?你們玩牌好了,我去船頭聽音樂會,看放焰火。」

吳菊人問道:「不要我陪你嗎?」

紫菀道:「不用了。你和張先生沒多少聚在一起的時候了,我有喚茶陪著,不要緊。」

張靜江道:「那說好了,我們晚上在酒吧碰頭。」

四人道了別,各自回房。晚上月亮上來後,吳菊人把紫菀和喚茶送到船頭,自己去酒吧。喚茶拿了件雪青里子酡紅絨邊鑲青蓮色織錦緞的夾短披風包了帶在身邊,好給紫菀隨時添衣。

船頭放了幾十把錦緞蒙面的紋章樣式的椅子,坐了有七八成的客人,年紀都偏大。也是,年輕的都跳舞去了。雖說都不再年輕了,但男的一式的黑外套白襯衣,打著領結,直背端坐,一絲不亂;女士們則羽毛緞帶,絲袍綢裙,珍珠鑽石交相輝映,仍是花枝招展,一時衣香鬢影,看得人眼花繚亂。

喚茶和紫菀耳語道:「小姐,我們要是一直在家里,哪里看得到這些熱鬧。」

紫菀道:「這下不後悔出來了?」

喚茶噘著嘴道:「我也沒說過後悔,一開始就是有點害怕。」

座位前頭有一組四人樂隊在演奏莫扎特的《弦樂小夜曲》。這首曲子紫菀好些時候沒聽到了,便示意喚茶靜聲。《弦樂小夜曲》奏完又奏了一首《月下小夜曲》和《嬉游曲》。三曲完後樂隊稍作休息,喚茶把短披風給紫菀披上,問道:「小姐,晚上涼,別在風里頭坐著,當心身子。你要不想回去,要不咱們在船上走走?」

紫菀道好,扶著喚茶離開船頭,在甲板上看別人飲樂。

喚茶抬頭看一下天上的月亮,道:「小姐,我們出來有一個半月了,明天就中秋了,這是我第一次在外頭過中秋呢。」

紫菀「嗯」一聲,看著那輪尚不圓滿的月亮,卻不答話。心想我就像《白蛇傳》里的白素貞,她是看見雄黃酒就要膽寒,我是看見滿月就心驚。

喚茶繼續說道:「不知道老爺、雲姨娘翠姨娘、鸚哥他們今年會怎么過中秋?家里沒了小姐,兩位姨娘一定會覺得不慣的。」

紫菀道:「你是想他們了?」心里想起秋白和吳霜,好一陣抱歉。不知他們在船上不見女兒,會是怎樣的不明所以,驚駭難過。當時自己一心一意地要回到三哥身邊來,卻完全不顧及父母的感受,真是大大的不孝。摸摸披風罩著的腹部,里面正在孕育的小孩兒真的就是吳霜嗎?可這是多么不可思議的一件事呀。

喚茶道:「能不想嗎?我從記事起就在喬家了,從來沒有離開過,不過我會一直陪著小姐的,還有將來的小少爺、小小姐。小姐到哪里,我就到哪里。」

紫菀想怎么兩個人都想到一件事去了呢?岔開話道:「你就不嫁人嗎?阿陳我看你是不會喜歡的了,那別人呢?」她也不點明說是誰。

喚茶不自在地道:「說那個做怎么?我只管守著小姐,誰我都不嫁。」

紫菀笑一聲,呶呶嘴道:「喏,有人來找你了,快去吧。」卻是懷特迎面來了。

喚茶捏一下紫菀的手,低聲道:「小姐。」

紫菀道:「人家送你胸針了呢,過了今夜,還只有明天一天了,後天下午就到馬賽,要再見也沒機會了,懷特先生要回英格蘭,咱們去巴黎。趁這良辰美景,盡一下興,玩去吧。」

果然那懷特過來道:「吳夫人,茶姑娘,晚上好。」

紫菀道:「晚上好,懷特先生。是想請茶姑娘去玩嗎?」

懷特道:「是的,想請茶姑娘去跳舞。」

喚茶嘟著嘴道:「我不會,也不去。」

紫菀笑道:「看看就會了。就算不會,看著玩也不要緊。好了,我也到了,你們去吧。」打開房門,回頭道:「我累了,要去睡了。懷特先生,希望你們玩得痛快。」把喚茶輕輕推到懷特身邊,看兩人一徑去了,紫菀關上房門,脫下鞋子,歪著床上。

出了一回神,爬起來開了箱子,取出那枚惹禍的玉璧,拿塊舊帕子包了,打個死結,走到屋外,看看月亮未至中天,此時還是八月十四,心道:「留在身邊總是禍害,我從此不要見到這玉。我不要一想起它就心驚r跳,擔心又會出什么差錯,我要是再離魂一次,三哥的命都要葬送在我手里,還有這孩子。我要是走了回不來,她的命也會沒有。我怎么能不把三個人的性命放在心上?」拿出包著帕子的玉璧就要丟進地中海里。

恰在這時,船尾放起焰火來,照著半邊天空都亮了。紫菀抬頭看焰火繽紛,一時忘了自己在做什么,仰起臉來看欣賞。電光紫、孔雀藍、雲母白、霓虹赤、鈷石綠……耀眼生花,極盡璀燦。一朵又一朵焰火開在頭頂,如銀河星鑽灑落下來。跟著焰火而鳴的是禮炮,砰砰砰炸在耳邊。紫菀把手里的東西往欄桿下一扔,捂住了耳朵,也沒顧上看是不是落入了海里。

那禮炮聲一響,在甲板上聽音樂的,在舞廳里跳舞的,在茶室打牌的,在酒吧喝酒的,一對對幽會的,一群群宴樂的,也都從各個屋里跑到屋外,擠到了船舷邊,看著焰火升騰爆炸,齊聲高叫。

每升起一朵禮火,就跟著歡呼一聲,如同聖誕新年般的快樂。相識的不相識的都在擁抱大笑,相親的相愛的都在擁抱接吻。船頭的小樂隊奏起歡快的曲子,跟著舞廳的大樂隊也加入了進來,奏響《土耳其進行曲》,激情昂揚的曲調奏完,又奏起了更為煽情高熾的《馬賽曲》。法國人的歡笑如潮水般一浪高過一浪,影響著身邊的每一個人。

歡樂的人群搭成人龍,後面的人抱住前面那人的腰,從甲板的一頭連成一排,直連到二層樓下,嘴里唱著「嗨嗨嗬嗬」地,踏著樂曲的拍子高聲齊唱行進,不時還把站在一邊的人帶進隊中。

紫菀躲在屋門口,只管看著,笑著,等著。在這樣的時刻,她不會是一個人。

吳菊人擠過人群,高聲喊道:「宛玉!」一邊撥開拉他入伙的七八只手臂胳膊。

紫菀捂著耳朵,仍然聽到了他的呼喊,大聲應道:「三哥,這里。」

吳菊人循聲而至,摟住紫菀,雙手罩在她耳上,親親她的臉,擁在胸前,同她一起看眩目的焰火升起,綻放,瞬息間開盡繁花。

紫菀忽然相起三朝回門那天,沈九娘和冒聘芳為她唱戲賀婚,唱的是一出《長生殿》,最後唐明皇和楊貴妃在七夕盟誓,念的是兩句後世人熟知的句子:在天願為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紫菀此時的心中,也是這般心願。就算在將來的歲月中只得她一個人獨過,她只要記得這一刻,就不會孤單了。

在繁華盛極之時,吳菊人的心中只有她一個,穿過人龍和人群,撥開重重阻礙,趕來她身邊,與她共渡,看盛與衰,光華和黑暗。

等焰火和禮炮放完,人群重又散去,除了一些醉酒的人在大聲的胡言亂語,就是舞廳里回響著的《歡樂頌》。然後是所有的人在齊聲和唱:

「freude;sch?nerg?tterfunken,

tochterauselysium。

wirbetretenfeuertrunken,

himmlische;deinheiligtum。

deinezauberbindenwieder,

wasdiemodestrenggeteilt。

allemenschenwerdenbruder,

deinsanfterflugelweilt。」

唱了一遍又一遍。直至曲闌人靜。

紫菀依在吳菊人的懷里,仰面看著那靜悄悄的夜空,正正中中那一輪明月,竟似圓得如同畫出來的一般規整,便是月餅盒子上的染著檸檬黃顏色的廣寒宮,也沒有這般的輝煌。

月至中天,十四已過,十五已至。

紫菀顫聲道:「三哥,中秋了。」一語未完,淚已沾睫。

吳菊人用嘴唇碰去她睫毛上的淚珠,用低沉而堅決的聲音道:「我會和你在一起的。你不用怕。」

紫菀拼命點頭,哽咽道:「我知道,我知道。」伸手緊緊抱住他道:「三哥,我不怕。我只要有你,就什么都不怕。」

第四十二章完璧

第四十二章完璧

在船上已是最後一天了,客人都開始整理行李。吳菊人把爐灶鍋碗等東西重新用棉紙包了,放進藤箱里,還有各種干菜干果零食、游戲玩意、書藉紙筆等。喚茶在收拾三人的衣服,從艙房衣櫥里取出,一件件疊起來,收進衣箱。梳妝匣首飾盒檢查一遍,也鎖了,放在一口官皮箱里。

紫菀閑坐在一邊,看兩人忙碌。她幾次要c手幫忙,都被兩人攔住,說哪里用得著她動手,紫菀只得罷了。坐了一陣,覺得自己礙手礙腳的,便道:「我還是別在這里幫倒忙了,我去船務室看看,找一間馬賽好點的旅館,訂兩個房間吧。」

吳菊人道:「要不要我陪你?」

紫菀道:「不用了,我順便把阿陳叫來,讓他幫你捆箱子。」

喚茶道:「三等艙哪里是小姐去的地方?還是我去吧。」

紫菀笑道:「你是想見一見懷特先生吧?」

喚茶不好意思地說道:「小姐!」

紫菀笑一笑道:「行了,我走一走,權當散心。」那二人不再勸說,埋頭做事。紫菀慢慢地下到三等艙,一眼便看見阿陳在甲板上和一個船員說話,過去叫了聲「阿陳」,阿陳忙忙地把手里的一樣東西往衣袋里一藏,應道:「夫人,叫我?」

紫菀聽喚茶說起過他和船員間有一些小筆的交易,心知這也是常事,只做不見,道:「三老爺在上頭收拾行李,讓你去幫他捆繩子。」

阿陳道:「是,夫人,我馬上就去。」沖那個船員撣撣手,飛快地跑了。那個船員朝紫菀點一下頭,也走了。

紫菀正要上樓,就見懷特從房里出來,見了她了揭了揭帽子,算是行禮。紫菀微笑作答,道:「懷特先生倒閑在,沒整理東西?」

懷特道:「夫人怎么到這里來了?這可不是你該來的地方,我送上去吧。」挽了紫菀的手往樓上去,又道:「我只有一個小箱子,兩件衣服,沒什么好收拾的。」

紫菀問道:「懷特先生馬上就坐驛車去巴黎,然後坐船回英國?那我們就再也見不到了?」

懷特道:「我一個朋友為我在倫敦謀了一份差事,我要趕回去,不然遲了就成了人家的了。」

紫菀「嗯」了一聲,道:「那就恭喜你了。你是家里的小兒子吧,父母兄長都好?」

懷特道:「是,我上頭有三個兄長兩個姐姐,他們都各自成家,姐姐也出嫁了,父母住在德文郡鄉下。」

紫菀一聽就明白了,這是個中產以下家庭出來的孩子,一點點家產除了給兩個女兒少量的陪嫁,就是留給大兒子繼承的,懷特萬事都要靠自己。這個年青人只身去東方闖盪,來回住三等艙,用不多的余錢給一個異國女孩子買飾物,為人端正有禮,說話很有分寸。紫菀對他很有好感,當下溫柔地道:「聽說德文郡的風景是全英倫最美麗的,我真想什么時候去看一看。寫《水孩子》的查爾斯?金斯利也是德文郡人吧?是很可愛的一個講給孩子聽的故事。」

懷特大起知己之感,道:「是,三月時白色鈴蘭花布滿原野,知更鳥在築巢,夜鶯在唱歌。五月的時候最美,紫丁香和薔薇花開滿花園,蘋果花在夜間香得薰人,樹上結滿了鮮紅的櫻桃。我母親會釀最好喝的櫻桃酒,做最甜的櫻桃果醬。但願夫人的德文郡之旅能夠成行,夫人近期會去倫敦嗎?」

紫菀道:「我的兄長在牛津萬靈學院做翻譯工作,等我們在巴黎安頓好後,過些日子也許會去看望他。」

懷特的灰眼珠閃了閃,道:「那我就在倫敦恭候夫人了。我在倫敦的harrods百貨公司做事,夫人要是到了倫敦,一定賞光來敝公司購物。」

紫菀道:「那是一定的。」

兩人到了酒吧門口,懷特道:「夫人,能和我一起喝杯酒嗎?」

紫菀道:「我不喝酒,不過我倒想來一杯檸檬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