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驛站安頓下來,待稍微安定,江遙寄便跑去景衣的房間,正趕上韓拿著白布要去給景衣換葯,他便把這活攬下來。
景衣在房里自己解了上身衣袍,坐在床上隨意披一件上衣,里面除了滲血的白布則空空盪盪。江遙寄推開房門看到這一幕,心跳驟然漏了一拍。
「你怎么過來了?韓呢?」景衣略皺起眉,「你不會換葯,放下吧。」
江遙寄穩了穩氣息,笑著走到床榻邊坐下。「我以前有個妹妹,很淘氣,總是弄傷自己,包扎傷口都是家常便飯,我早看會了。」說著伸手將景衣披著的衣服脫去。
景衣沒說話,倒也順著他的意思脫了上衣,將胸口白布一圈圈解下。
傷口從右肩頭一直延伸到左胸,肩頭的傷最深,就算是現在看也能看出江遙寄當時真的動了殺心。
算起來已經有大半個月,較輕的地方已經結痂,甚至傷口末端的痂都掉了,露出粉嫩的新肉。總之紫的黑的紅的粉的,各種顏色橫亘在透白的皮膚上,猙獰的樣子更像一把鋒利的刀插在江遙寄心里。
「葉舟。」景衣忽然出聲,將早已出神的江遙寄拉回來,江遙寄慌忙拿了葯瓶幫他上葯。
葉舟,是江遙寄的表字。江遙寄從未告訴過別人,景衣忽然喊出來真是嚇了他一跳。
「你怎么知道我的字?」江遙寄順著這個疑惑問下去,不再提剛剛走神的尷尬,這也是景衣給他找的一個台階。
「天下有什么事我不知道。」景衣提起力氣,用很高深莫測的語氣跟他開玩笑,罷了斂笑容,「不過是隨便猜猜,覺得這詩里這兩個字適合你。」
江遙寄輕笑出聲:「有我名字的詩多了去,誰知道我爹從哪本書里翻出來的。」
等新布纏好,江遙寄拿了衣服為景衣一件件穿好,將傷掩藏在厚重的衣物里,景衣垂眼看著在腰間跟腰帶死磕的江遙寄,忽然說道:「《宿桐廬江寄廣陵舊游》。」
「什么?」江遙寄被線頭掛住,正是惱火的時候,聞聲脫口問了出來,隨即自己就明白了。
風鳴兩岸葉,月照一孤舟。
還將兩行淚,遙寄海西頭。
(這兩句是全詩的第二句和第四句)
愣神時,景衣抬手將那截線頭扯斷,說道:「我特意繞了些路帶你來這里。這座小城有個別名,你一定知道江家古鎮。」
望江樓
讓韓帶了人暗中觀察,景衣便毫無顧忌地領了江遙寄從側門溜出去,混在人來人往熙熙攘攘的街道。
景衣對這里不是很熟,只依稀有些印象,江遙寄卻是清楚記得每一個細節。路邊擺攤的老人,街邊賣藝的壯年,臨街店鋪老板家常在街上瘋跑的小孩子們。
有的還在,有的連痕跡也沒有留下。
江遙寄很是感觸,駐足在街上,望著人頭攢動。景衣也停下腳步陪伴他,半晌聽他說道:「我都快認不出什么了。」
「沒有什么是一成不變的。」景衣笑道。
江遙寄轉身看著東北方向,以為什么也不會看到,居然很出乎意料地看見江家古樓還巍峨矗立著。
「要去看嗎?」景衣說著拐上另一條路,向東北而去,江遙寄愣了愣,隨即快步跟上。
「火後,古樓被燒成灰燼,很多人和物都沒有了。」景衣一邊走著一邊向他說這些年的事情,「我托哥哥們留神,後來找到了江家本家最近的旁支,他們對江家古樓還有很深的感情,為你的家人辦了喪事,並且集資重修了江家古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