癱在腳下的仇人,心中無喜無悲。
縮在床腳的宮人幾乎要暈過去,她只能緊緊抱住小主子,驚惶不安地盯著至今不肯離去的強人。
「你太累了,好好睡一覺吧。」
從軟倒的女仆懷里抱過昏迷不醒的小皇孫,宋辭喂他吃了一粒真正治病解毒的葯丸,「胎中帶毒,若再來遲一步,只怕這孩子也只能像鐵鞋一樣半死不活地躺著了。」
如今兩人倒換了個處境,只能說是報應不爽。
「皇孫有救,想必老國主在天之靈也該瞑目了。」
花滿樓找出一條毯子包住鐵鞋,將他安置在一間廢棄的倉房里面,「只要過了今晚,一切自有定論。」
宋辭問他,「你覺得玉天寶會在今夜動手?」
解開心魔的花滿樓好像更愛笑了,「沒有人會比我更懂得他在想什么。即便不是為了皇位,他也絕不會允許那個命中注定的生死仇敵再奪走任何一樣屬於自己的東西。」
「只憑一己之力?」
宋辭忽然覺得玉天寶是一個比鐵鞋大盜還要瘋狂的人,「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我倒覺得他也配得上這個玉字。」
花滿樓則望著漸漸暗下來的天際說道:「我不知道他是否喜歡這個玉字,但我知道他一定很不喜歡孔雀王子。」
是夜,寧昌可汗的宮殿懸掛著一片素白。
靈堂正中擺著老國主的靈柩,兩旁則跪滿了瀚海國的文武大臣及宗室子弟。
供奉在棺木之前的是瀚海國至寶、關系到王位傳承的玉佛,而玉佛之前則跪著老國主僅剩的成年血脈,孔雀王子。
在王子身後,依次跪著孔雀王妃和老國主年輕時留下的幾個侍妃。
仁德寺雖毀,可寺內的僧侶卻大多僥幸逃脫,如今借著王子不願平添殺戮的慈悲心留在宮內戴罪立功,為老國主超度祈福。
仿佛白日里已經流干了淚水,偌大的宮殿里只剩下孔雀王子朝火盆中扔下冥紙後的卷曲爆裂聲,以及殿外僧侶吟誦經文的重重回音。
比起一臉不知是悲傷還是激動的孔雀王妃,其余幾個侍妃全都是如喪考妣,好像即將埋入黃土的不是老國主而是自己一樣。
正在這時,不知哪來了一股邪風,猛地卷起了掛在大殿門口的引魂幡、連著白燈籠一起嘭地一聲燎起了火苗。
「快,快救火啊!」
心有余悸的僧侶亂成一團,守在殿外的侍衛也顧不得是否沖撞老國主,急忙用刀刃將燒成火團的兩件東西劈下來,得火勢蔓延至靈堂。
「這,可是老國主冤魂不散?」
「懸啊,無緣無故起了一把無名火。」
「這可如何是好,莫非是佛祖見罪我等未能守護好玄奘法師的寶地不成?」
聽著殿內諸位大臣的竊竊私語,孔雀王子招手喚來近衛,「天色已晚,請令尹、左右將軍與王叔等人先行休息,我與王妃獨自守靈即可。」
躬身聽令的近衛剛要應退,忽然聽見大殿的喧嘩聲中多了一道沉悶的撞擊聲。
「咚,咚,咚……」
一時間鴉雀無聲,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口極為沉重的金絲楠木棺材上。
夜風吹來,陣陣寒氣逼人。
比寒氣更讓人膽顫的卻是那越來越緊密的撞擊聲。
孔雀王子從蒲團上站起身,哀聲道:「父王,你可是有心願未了?」
他才問完這句話,大殿上的燈火就全然熄滅,只剩下清冷的月光幽幽灑在棺木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