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垣已經迅速在心底盤算出了幾個應對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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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泰殿中,小皇帝朱儆已經換了一身騎射服,從小太監趙添手中將小弓接了過來,在手中撥了兩下。
朱儆嘆了口氣:「又不能去射真的老虎豹子、獐子鹿兔等,有什么意思。」
趙添陪笑道:「皇上再多練幾日,自然就可以了,到時候要射什么就射什么。」
「能嗎?」朱儆回頭瞥他一眼:「上次朕把御花園的孔雀射了一箭,少傅就說了兩車訓斥的話。趕明兒要打一頭老虎,他還不瘋了,只怕要說上十車,一百車的話。」
趙添想笑又不敢笑:「首輔大人也是為了陛下著想,何況那孔雀是先前皇太後喜歡的……」
「住口,你怎么跟他一樣!」朱儆瞪起雙眼。
趙添忙低下頭,後悔多嘴。
朱儆惦記「皇太後」三個字,心頭煩躁之極,索性把弓往他身上一扔:「可惡,朕不去了!」
趙添不敢勸,灰溜溜地退了出來,正遇到范垣走來,忙躬身行禮。
范垣正要走開,突然又停下來:「今兒是你伺候皇上?」
趙添道:「回首輔大人,是奴才。」
范垣道:「那……皇上可有什么旨意沒有?」
趙添一愣,摸不著頭腦,想了想:「並沒有聽說什么旨意。」
范垣點點頭,又問:「鄭侍郎在的時候,皇上沒說什么?」
趙添越發凝神細想了會兒,搖頭:「鄭大人講了會兒書,就跟陛下閑談了兩句,起初是說些典故似的,奴才也不大懂,後來……」
他正遲疑,見范垣似有傾聽之色,便不再苦想那些聽來的文縐縐的詩經古文等,直接說道:「後來不知怎么,皇上就問起鄭大人的私事,問他怎么還沒婚配。」
范垣微微色變:「然後呢?」
趙添平日在他跟前兒很少多嘴,因為知道范垣最恨奴才們底下嚼舌,如今見范垣很是上心,才大膽悄悄地說道:「鄭大人說已經有了……皇上就問是誰……鄭大人還沒說,皇上就打發奴才去拿點心了。竟沒有聽見。」
范垣聽了這些,知道鄭宰思在宮外說的話的確並非無因,他雖然心驚,面上並不露出什么,只擺手示意趙添退了。
正要再往里去,就見朱儆氣哼哼地走了出來,嘴里還罵道:「狗奴才,不知姓什么了。」
范垣聽他竟亂罵人,不禁皺眉。
朱儆起初沒看見他,突然瞧見,便忙閉了口,假裝打量別處。
范垣上前行了禮:「皇上,這會不是該去練習騎射了嗎?為什么還耽擱不去?」
朱儆見他不提自己罵人的事,松了口氣,又道:「朕今天累得很,改天再去。」
范垣道:「所謂『冬練三九,夏練三伏』,一日不練也是手生,久而久之再成了慣例,又如何能有進益。」
朱儆老氣橫秋地嘆了口氣:「又說這些,朕的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范垣只想探聽鄭宰思跟小皇帝說了什么,但偏偏朱儆是個人小鬼大的孩子,如果范垣直接這樣問起來,他只怕未必肯照實回答。
范垣道:「今兒鄭侍郎跟皇上說的是什么?」
朱儆只當他是照例詢問自己功課,便道:「無非是《詩經》罷了,今日聽得是《關雎》。」
范垣一聽,明白了。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不由冷笑起來:「鄭侍郎放著《伐檀》《碩鼠》這些有關民生疾苦的不說,反而給皇上說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