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從們立即拔腳跟上,一行人的身影漸漸融於月色之中。
※
湖廣,黃州縣。
臨近端午,陸陸續續有人上門找傅雲章求字。
本地人迷信,覺得舉人老爺一身正氣,寫出來的字也自帶辟邪的效果,端陽當天把他寫的字掛在堂屋里,可以驅邪。
傅雲章為此忙活了好幾天。
他寫字的時候,傅雲英就不抄書了,站在書桌旁,全神貫注盯著他,揣摩他下筆的動作。
她發現傅雲章認真寫出來的字非常有氣勢,初看清雋端正,細看瀟灑不羈。和他平時寫的字有些不同。
傅雲章寫好給陳知縣的字,看傅雲英一眼,唇邊帶著笑意,「英姐,我的書房缺一塊匾,你覺得取什么名字合適?」
傅雲英一手托腮,挨在書桌邊看他剛剛寫好的字,隨口反問:「二哥可有喜歡的?」
「正是沒有喜歡的,才讓你取名。」
傅雲章拍拍她的腦袋,故意弄亂她頭頂的發髻,「你拜我為師,還沒送過拜師禮,就給我的書房寫幾個字吧。」
傅雲英抬手整理發辮,面露疑惑之色。
和傅雲章相處的時間越長,她反而越看不清他。
江上烏篷船驚鴻一瞥,以為他是一個翩翩美公子。祠堂聽他舌戰宗族族老,認識到他外圓內方,是個有所堅持之人,不像尋常迂腐書生。
他風姿出眾,舉手投足無不文雅端庄,她一直以為他應該像魏選廉一樣,俊秀儒雅,性情溫文。
在外人面前他確實如此,清冷出塵,氣質高華。
然而私底下兩人獨處時,傅雲章似乎像是變了一個人。他懶散,不拘小節,看過的書隨手丟在一邊,用過的筆隨處亂放,會說一些市井趣事逗她發笑,對某些聖人之言不屑一顧。
他的儒雅是從骨子里透出來的,絕不是偽裝,但毛手毛腳,經常打翻硯台的他也是真實的,鮮活的,不摻一絲假。
傅雲英想不通他為什么差別如此大,干脆不去想,認真考慮了一會兒,說:「近水知魚性,近山知鳥音。二哥你喜歡聽雨水敲打靈璧石的聲音,不如就叫琳琅山房?」
傅雲章怔了怔,「你怎么曉得我喜歡聽雨聲?」
「上個月落了幾場雨,我在書房里抄書,聽到外面雨聲琅琅,池水流淌,甚為悅耳。」
傅雲英指指卸下屜子的窗戶,院子里什么都沒種,只有一泓碧綠池水和墨黑靈璧石,看著實在單調,可落雨時卻別有意趣,意境悠遠,「很好聽。」
傅雲章面上浮現出幾絲笑意,重復幾遍「琳琅山房」這幾個字,頷首道:「好,就叫這個。」
他揚聲叫蓮殼進來,吩咐他准備絹紙,讓傅雲英寫字。
「我的字寫得還不到火候,二哥你真的要把我的字鐫了當匾?」傅雲英看他不像是開玩笑,問道。
傅雲章含笑道:「無妨。」他頓了一下,「我也給你寫幾個字,你掛著可以辟邪。」
傅雲英忍不住翹起嘴角笑了一下。
她寫好字,去側間洗手。回到書房時看到傅雲章趴在書案上,伸長胳膊夠窗下高幾上的攢盒,寬大的青袍袖子掃過書桌,嘩啦啦幾聲,紙張撒得到處都是。
他回首護住桌沿搖搖欲墜的筆架,手肘掃到另一邊的書匣,一聲巨響,鎮紙跌落在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