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四老爺站在門廊里等他,見他出來,叮囑道:「好生伺候,別讓二少爺吃太多酒。」
蓮殼了一聲應下,道:「少爺說今晚可能不回來了,請四老爺莫要記掛。」
傅四老爺點點頭,看著蓮殼幾人出去。忽然一拍手,哈哈笑出聲。
官人剛才還苦大仇深,一臉忐忑,怎么一轉眼高興得直搓手,莫不是嚇傻了?
管事一頭霧水,「官人,這是怎么了?」
「我還當鍾家大公子不好惹,沒想到二少爺一出馬,人家就和我們化干戈為玉帛了。」傅四老爺捋須微笑,「我若是猜得不錯,外邊那些人肯定是鍾家大公子派來送禮的,叫下人別一驚一乍了,直接開門請進來。」
傅雲章的宅子在貢院街,真要取披襖,應該是去貢院街拿,而不是特地繞遠路跑到大朝街這邊來取。他昨晚在這里留宿只是意外,不可能把厚衣裳也帶過來。之所以特意讓蓮殼走這一趟,是想告訴他鍾家大郎的事已經解決了,讓他放心。
鍾大公子雖然才學不高,但是交游廣闊,而且和楚王世子算得上親戚,能結交他,傅家在武昌府豈不是多了一個靠山?
傅四老爺眉開眼笑,吩咐王叔,「讓人告訴月姐她們,得她們擔驚受怕。」
王叔應下,回房和王嬸子說了鍾家上門送禮的事。
王嬸子高興得直念佛,立刻丟下手頭忙的差事,進內院轉述給傅月、傅桂幾人聽。
傅雲啟和傅雲泰是聽到消息後反應最大的。兩人一個是嗣子,一個是獨苗,從小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嬌生慣養,連油皮都沒擦破過一塊,突然碰到一個更無法無天的鍾家大公子,二話不說把他們扔進牢里關了一夜,不說嚇破膽子,也差不離了。
鍾大郎成了比傅四老爺更讓他們畏懼的人。二哥和鍾大郎成了朋友,他們以後再不會被鍾大郎隨便欺負了,兄弟倆都松了口氣。
雖然他們嘴上不肯承認。
傅雲英大概是唯一一個不覺得意外的人。
莫欺少年窮。地方士紳一般不會得罪讀書人,尤其是取得功名的讀書人,誰知道哪個不起眼的書生突然一舉成名天下知呢?
鍾大郎畢竟是官宦之後,醉酒之下傷了傅家的仆人,酒醒之後聽說傅雲章是少年舉人,說不定有幾分後悔,這時候中間人代為說和,置辦酒席請他吃酒,傅家又送了豐厚的禮物,面子里子都給足了,他如果還抓著傅家不放,實在愚蠢至極。
☆、圖志
傅雲章這晚果然沒有歸家。回家報信的仆人說他們一行人從黃鶴樓下來,又去了其他地方吃酒。
這個其他地方仆人沒有明說,傅雲英猜得到。
文人們聚會的場所無非是那么幾種,風景名勝,寺廟道觀,再就是煙花之地。
鍾家送來的禮物比傅家送給鍾家的還要豐厚兩分,傅四老爺有些意外,吃晚飯的時候和管事商量要不要再備一份厚禮送到鍾家去。
傅雲英和傅月、傅桂坐在屏風後面吃飯,聽到這里,筷子在一碗油鹽炒藕芽上方停頓了一下。
吃過飯,傅月和傅桂回房就寢。
傅雲英在房廊前和姐妹倆辭別,走過長廊的時候,看到傅四老爺書房的燈還亮著,想了想,拐了個彎往書房走去。
天氣熱,扇取下來通風,從外面可以看到里間,傅四老爺盤腿坐在羅漢床上,低頭看攤開的賬本。
小方桌上擺得滿滿的,賬冊摞了好幾層。
夏夜蚊蟲多,仆人蹲在牆角燒煙草薰蚊子,空氣里浮動著一種刺鼻而又馥郁的香氣。
傅四老爺抬頭拿算盤的時候看到幾個人踏上回廊,眯起眼細看,發現是侄女和丫鬟,含笑道:「怎么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