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錦就在一旁坐著,當著他的面藏信的話太過刻意。
他不動聲色,拆開信,一目十行,飛快看完。
這回他沒能克制住臉上的表情,目光閃了閃。
信上說知道他亡妻的屍身葬在何處,要他立刻前去寶通禪寺。
不管信上說的是真是假,崔南軒下意識冒出一個念頭,這事不能讓霍明錦知道。
霍明錦的心思,他很早就發覺了,早在霍明錦南下抗倭之前。
魏氏是崔家婦,她死了,也得葬在崔家祖墳。
…………
樓梯上方傳來噔噔幾聲,不一會兒,石頭領著三個人跑下樓,跨上馬,往寶通禪寺的方向飛馳而去。
傅雲英趴在窗前,看著石頭幾人的馬跑遠,嘆了口氣。
崔南軒果然沒有中計。
一個已經死去多年的妻子於他來說無足輕重,哪里比得上眼前的大事要緊。
她原本也沒抱什么希望,能支開崔南軒的隨從也好。
崔南軒那人琴棋書畫無所不通,博古通今,洞察人心,但因為不屑於人情世故,對家務俗事幾乎一竅不通,較真,執拗,常常讓人哭笑不得。
崔家和魏家有婚約在前,所以他到了京師以後,不管旁人的閑言碎語,理直氣壯找到魏家要求迎娶她,完全不因為自己一貧如洗而底氣不足。一窮二白的落魄書生娶了翰林家的千金,京師的人指指點點,嘲諷譏笑,說什么的都有,他恍若未聞,大大方方穿著打補丁的鞋子拜訪魏選廉。
她死了,以他的性子,一定會將她葬入崔家祖墳,哪怕兩人已經決裂。
傅雲英知道,若崔南軒發現她還活著,勢必要抓她回去,他不在乎她在想什么,是他的妻子,就得待在他身邊。
如果被抓回去,他不會再給她逃出來的機會。
她只能用屍身來試探他,上輩子她死在甘州,沒有人找得到屍骨。
結果和她預想的一樣。
崔南軒想找到屍骨,但他更在意自己的仕途。
寶通禪寺那邊打點好了,石頭他們找不到送信的人,他們只會找到讓崔南軒坐立不安的東西。
王大郎端著一碗醒酒湯回來找傅雲英,她接過碗啜飲幾口,心道: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既然躲不過,那就主動迎難而上。
她努力自立,等脫離傅家以後,遲早還是會對上沈介溪的,既然如此,那么今天便不能置身事外。
讓崔南軒懷疑也不要緊,為了救徐延宗,只能冒險一試,而且她了解他,有無數個辦法把他的懷疑引到另一個方向去。
和落到崔南軒手里比起來,她寧願先驚動霍明錦。
他們倆都和沈介溪有仇,她可以利用這一點打動霍明錦。
能給沈介溪添點堵,何樂而不為呢?
而且還可以多一個幫手。
…………
快到正午三刻了。
此時是一天中陽氣最盛的時候,一般處斬犯人都選在午時三刻。
傅雲英望一眼樓下跪在高台上的徐延宗,轉身往樓上走。
她一步一步踏上咯吱作響的竹梯,忽然聽見上方傳來一句輕笑,「怎么是你?」
傅雲英抬起頭。
李寒石立在三樓和四樓之間,帶著幾個隨從往下走,看到她,含笑道:「跟著過來瞧熱鬧的?這種地方可不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