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做好六親不認的准備,誰都不能真正信任,得時刻保持警惕之心,否則滿盤皆輸。」
他一哂,接著說,「但真的是那樣嗎?當皇帝就必須高處不勝寒?不能有自己一直信任的人?皇帝倚重寵信的大臣就注定不能善終?」
燭火靜靜燃燒,燭淚順著燭台往下流淌,似凝結的紅色瀑布。
朱和昶握住傅雲英的手,「雲哥,不試試,怎么知道不行呢?我們是好兄弟。從前有一位長平侯,自小和景宗一同長大,一生互為摯友,景宗即位後,長平侯任指揮使,榮寵一生,獲封三公三孤,逝世後,其家族還顯耀了幾十年。我不敢和景宗比文治武功,唯有這一點可以向你保證,我會和景宗信任長平侯一樣信任你。你無須兢兢業業非要做一個完美無缺的賢臣,人無完人,你只需盡到本分就夠了,其實你貪玩一點也沒什么,只要你不犯下謀反那樣的大錯,我保你一生榮華富貴。」
其實就算雲哥哪天想不開謀反了,朱和昶覺得自己也不忍心殺他,只能把他關起來。
雲哥救過自己的命呢!
朱和昶說的是保,仿佛態度是居高臨下的,但傅雲英聽得懂他話里的意思。
他並不是以皇帝的身份和她說這些,而是以兄弟、朋友的口吻。
就像書院的學子平時開玩笑,「苟富貴,勿相忘,我發達了,一定罩著你」的那種天真意氣。
「我會努力和老先生們學怎么處理政事,爭取當一個好皇帝。」朱和昶抬頭,望著傅雲英,含笑道,「不過我還是我,和以前一樣,偶爾想偷懶,想任性,當皇帝不代表我就變成另一個人了,我只是個平凡人。」
他眼中笑意閃爍,「雲哥,你願意做我的長平侯嗎?」
輕飄飄的語氣,卻字字擲地有聲。
朱和昶幼時吃過苦頭,王府里長大的世子,不了驕縱,但又比別人多一分灑脫。
他隨遇而安,沒有特別強烈的野心,盡己所能、無愧於心就夠了。
有些皇帝會被御史氣得嘔血。朱和昶不會,不是他心胸寬廣,而是他不在乎。
這一番話,都是他的心里話。
雖然聽起來有點讓人哭笑不得,但句句都是發自肺腑。
他赤誠以待。
可傅雲英卻向他隱瞞了自己的身份。
她心里五味雜陳。
但她現在不會貿然說出自己的秘密。
見她不吭聲,朱和昶搖搖她的手,撒嬌似的,對她發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說到做到,真的!我要是哪天犯渾了,你罵我,打我都成!」
就算以後這份兄弟情義會變,至少現在他確實是真心的。
傅雲英微微一笑。
朱和昶立即心花怒放,眉開眼笑起來雲哥這人內斂,心里的話不喜歡說出口,他笑一下,意思就是答應了。
他站起身,在胸前摸索了一陣,找出一份帛書,「你看,我都寫下來了,以後我要是得意忘形,你可以拿著這個來罵我。」
帛書展開來,上面是朱和昶親筆寫下的一份密旨,蓋了璽印和他的私印。
密旨所寫,和當年開國功臣們得到的丹書鐵差不多,上面寫朱和昶和她情同兄弟,她曾救過他的命,於社稷有功,將來如果她犯下什么大錯,危及性命,可憑借這份密旨脫罪。
竟然沒有限制次數。
丹書鐵可不是什么吉利的東西,這份密旨也是。
雖然是朱和昶親筆寫的,但是如果哪天他反悔了,非要取她的性命,誰敢質疑?
可他認認真真寫了,還煞有介事當成護身符一樣巴巴地捧給她看。
傅雲英很難不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