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是有親人的。
見他這么一副要和自己同歸於盡的蠻橫姿態,陳氏雙唇哆嗦,手指著他,「你、你!」
傅雲章迎著她怨毒的目光,沉默了一瞬。
曾幾何時,他怕看到母親這樣的眼神,失望,憎惡,痛恨。
他不明白,為什么母親痛恨自己?
後來他想,因為母親吃了太多苦頭,母親太可憐了,母親辛苦織布把自己養大,他身為人子,應當早日完成母親的心願,解開母親的心結,到那一天,母親就會和其他人的母親一樣,變得平和慈愛。
這一天永遠不會到來。
他也不需要那一天了。
傅雲章揮揮手,蓮殼擔憂地望他一眼,把眼珠子轉來轉去的傅容扯出去。
房里只剩下他和陳氏。
他負手站在供桌前,輕聲問:「你為什么恨我?」
陳氏呵呵冷笑了幾聲,話都說開了,她也沒了顧忌,咬牙道:「我的女兒在外面受苦,你卻可以當傅家的少爺,我把你養大,我的女兒卻沒法待在親娘身邊,你是泥腿子生的,憑什么占了我女兒的位子?!」
說話時,她蒼老的臉上皺紋抖動,顯然這些話,在她心里藏了很久。
傅雲章閉了閉眼睛,笑了笑。
他想過很多理由,沒想到陳氏給出的答案如此可笑。
逼迫陳氏的人是宗族,想出換孩子這個主意的人是陳氏自己,她不恨宗族,不恨規矩,卻要恨他搶了她女兒的身份。
陳氏站起身,雙手打顫,「就是你,是你害死我家蓉兒的!我本來要回陳家去看她的,你偏偏病了,你為什么要病?我留下來照顧你,連蓉兒最後一面都沒見到!你這個害人!」
她說著話,揚起巴掌,朝傅雲章臉上甩過去。
傅雲章小時候經常挨打,陳氏忙於生計,脾氣急躁,有時氣急了就把他拉到跟前抽幾下,後來他都考中舉人了,她還打過他幾巴掌。
這一次卻不同了。
他抬起手,抓住陳氏的手腕,俯視著這個面容蒼老的老婦人。
養大他的人,他的母親。
他記得陳氏說的生病的事。
那時候他因為冬日里熬夜讀書,家中無錢,沒有燒火盆,只能裹著被子取暖,最後還是著涼了,咳嗽了很久。
陳氏不許他休息,他勉力堅持,過年的時候,熬不住,病倒了。
同窗們過來探望他,他那時的老師見他燒得人都糊塗了而抓著書不放,氣得大罵陳氏愚昧,自己出錢為他請郎中抓葯。
陳氏被鄰居街坊指指點點,臉拉得老長,當著老師的面,表示會好好照顧他。
那是他少有的幾次感受到陳氏的關愛,她拿梨子煮了一碗滾燙的梨子水喂他喝下去,雖然沒有加糖,梨子水酸酸的,他卻一口氣給喝完了。
幾個月後,陳家人過來報喪,說他的一位表妹得急病死了。
陳氏哭了很久。
傅雲章沒見過那位表妹,那時候還試圖安慰陳氏,陳氏抄起鐵鉗,哭著打他。
他以為母親是傷心過度,後來母親提出想抱養娘家的女兒過來養,還給取名叫容姐,他也沒有多想。
如今才知,那個表妹,就是陳氏的親生女兒。
傅容說過,陳氏的女兒是遺腹子,生出來之後身體就不好,小時候好幾次差點夭折。陳氏想方設法給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