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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弦月在雲層後頭半遮半掩,高檔西餐廳中燈火煌煌,名媛紳士們低聲交談,衣香鬢影,美食美酒美樂,尚萌萌的興致卻被敗了個干干凈凈。
此刻,她只想逃離。不,也不止這樣。
阿西吧,她還有殺人的沖動。
的格調高,悠揚鋼琴曲在整個空間里飄來游去,就連彈琴的人都是身價不菲的德國鋼琴師。在鋼琴靠左十米遠的位置,就是陳悅簡訊里說的9號桌,今晚花錢請她吃飯的對象。
那人穿著一身做工考究的深色西裝,眉眼俊美姿儀挺拔,三百六十度,每個角度看過去,都是一個風度翩翩衣冠楚楚的貴公子。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尚萌萌就不自覺地挑起抹冷笑——這個男人,還是和記憶中一模一樣。
居然還是和記憶中,一模一樣。
他喜歡深色西裝,搭配的領帶卻永遠明艷。他喜歡一對藍寶石袖扣,多年來從不更換。
尚萌萌面上的笑容且艷且冷,轉過身,毫不猶豫地大步往大門方向走。
多么奇怪。分明是這樣一個善變的人,這些喜好怎么就能一成不變呢,嗯?
她走得堅決,步子自然也急,不料還沒到大門口,一個身著中山裝的中年男子卻伸手將她攔下,「尚小姐,留步。」
口吻倒是禮貌又和氣,態度卻沒有半分退讓的意思。尚萌萌抬眼,當然認得此人是孟家的管家。她目光冰涼猶如遍布寒霜,吸一口氣,吐出來,顧及著場合勉強克制滿腔怒火,「劉叔,勞煩您老人家行個方便,讓開。」
劉叔微垂著頭,神色淡漠,「尚小姐,既然來了又何必急著走。你是明事理的人,這么僵著,不光是少爺,你也不好看相。」
「你……」她怒極,皺緊了眉頭正要說話,一道嗓音卻從背後傳來,很沉,也很啞,「萌萌。」
尚萌萌渾身皆是一僵。
在離開那個人的兩年里,她哭過笑過,經歷了人生中最沉痛的打擊,熬過了最艱難的一段時光,甚至挺過了前段日子家中的重大變故。她以為,自己的傷口已經完全愈合了,重新築起的盔甲堅不可摧,百毒不侵。
卻沒想到,這么簡單單調的兩個字,輕而易舉便揭開了那道疤,無數記憶,穿過數年的洪流與風塵,再次鮮活浮於她眼前。
尚萌萌合了合眼,笑容變得有幾分自嘲。
有些人能隨著時間抹去,猶如塵土,卻不防有朝一日會「卷土重來」。孟井然,孟井然,孟井然。
靜默須臾,她整理情緒長呼一口氣,轉過身從從容容地走到餐桌前坐下,唇角綻開微笑,波瀾不驚道:「來之前,我並不知道是孟先生。不過劉叔說得也對,既然都來了,我也不能讓你白花錢。吃飯吧。」
說完接過服務生手里的菜單,翻開,一堆不認識的法文詞匯。
孟井然垂眸,半晌之後嘆了口氣,朝服務生報了幾道菜。金發碧眼的服務生捧著菜單退了下去。
他看向她,臉上掛著一絲笑,「都是你愛吃的。我記得。」
她沉默,沒有言聲。
孟家少爺出身顯赫,長了副堂堂好相貌,溫文爾雅博學廣智,優點可謂不勝舉數。然而當初尚萌萌對他動心,卻是因為他毫無闊少的架子和臭脾氣,面對她時,總是百依百順溫柔體貼。
「不再是了。」
孟井然微怔,「什么不再是?」
「口味。我的口味早已變了。」她低眸把玩桌上的刀叉,說完之後抬眸,慢悠悠道,「怎么,難道只許孟少爺改變口味,我就只能永遠原地踏步么?」
她的聲音如此柔婉動聽,卻綿里藏針,能把人扎流血。這種話外之音,孟井然豈會聽不出來。他眼中浮起隱隱痛色,盯著她,她卻滿臉沒心沒肺的無所謂,別過頭,雲淡風輕喝了口湯。
「萌萌,我以為我們還是朋友。」他皺眉。
尚萌萌嘴里湯沒包住,「噗」的一聲噴了出來。她拿消毒毛巾擦嘴,又咳又笑,昏天暗地氣都喘不過來,引得餐廳中其他客人紛紛側目。孟井然的臉色頓時更加難看。
她笑得肚子疼,眼淚都流出來了,好一會兒才緩和,上氣不接下氣地擺手,「對不起對不起,實在沒忍住。」實在太他媽好笑了。
分手之後還能當朋友的,只證明從未動心過。
想起幾天前滿屋子找耳環的自己,尚萌萌覺得,她就是個如假包換的傻逼。
「幾年不聯系,孟少爺,沒想到你都會講冷笑話了。」她擦眼淚,小心翼翼不弄花眼妝,「得了,咱們也不掰扯別的了,您找我出來到底什么事兒,直說ok?」
「約你見面必須要理由?」
她眼波流轉,聳肩,「通常情況下,我沒興趣和前飯票共進晚餐喔。」前飯票三個字,咬得相當重。
「……」這次孟井然沉默的時間更長。良久,他端起紅茶喝了一口,深吸一口氣才道,「你家里的事,我都知道了。」
尚萌萌的笑容和動作都僵住,眸光旋即間黯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