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倒是瞞得緊,直到剛剛我才得了消息。」林矍眉頭緊皺,正想再多說兩句,就聽到前方有人開口打招呼。
「林國公。」
父女兩人同時抬頭,只見不遠處背對著朝陽站著一個身姿挺拔的身影。明華只依稀辨認出那一身玄青色的衣衫,猜測叫住林矍的應當是某位王爺才對。
她跟著林矍身後過去,等走近了才看清楚那人容貌。林矍本就身形修長,卻沒有想到這人比林矍還要略微高些,穿著春初時略顯厚重的衣衫,錦緞做的斗篷從肩頭一路垂落在腳邊微微晃動。京中幾位王爺往年萬壽節時明華也見過,卻不曾見過這位容貌精致、一身氣勢鋒利到如同出鞘的劍一般的人物。
她一雙眸子悄然打量,只覺得對方臉色發白,映著日光竟然有種透明的感覺,一雙唇微微抿著,略微透著一些不自然的殷紅之色——這位應當就是傳聞中的寧王殿下了吧?
林矍拱手行禮,明華在其後也屈膝行禮。
「免禮。」寧王開口,聲音低沉。明華起身乖巧站在林矍一側,目光不由自主就落在了寧王的臉上。那蒼白透明的皮膚,眉眼如墨一般帶著一股說不上來的讓人窒息的氣息,仿佛只隨便掃一眼,都能讓人心跳加速,手心冒汗。
這就是在北疆殺敵無數的寧王殿下的威勢了?
明華垂下眼簾,聽得寧王聲音低沉而隨意。
「父皇萬壽節,我怎么能不入宮恭賀?」他說著唇角微微勾起,帶著一些似笑非笑的意味:「再說了,這么多年我在北疆都不曾盡過孝心,今年若再缺席,怕還要被人詬病。更何況,北陵國使節團入京之前,父皇特意交代過讓我這一日必須入宮。」
這話說得……似乎頗有些嘲諷呢。
明華忍不住抬眼看過去,見寧王神色如常,脊背挺直,說話都不疾不徐似乎不帶半分個人感情,不由愣怔。是她會意錯了,還是寧王殿下……
不等她細想,寧王就悶聲咳嗽了兩聲,一手拿著帕子捂住嘴又是接連咳嗽出聲,聽得明華都替他難受。他咳嗽得整個脊背都佝僂起來,他身側的內侍卻是躊躇著不敢上前,只在一旁擔憂看著。最終還是林矍扶了一把,沉聲道:「殿下病著,就當在家中好好養著才是。這樣的酒宴……」
無聊又耗費精力。
明華心中默默把林矍沒說出口的話給補足了,再看寧王抬頭直起身時唇角未來得及擦去的血跡,不由心中一凜。
寧王哪里是一雙唇殷紅如血,那根本就是血跡!
難不成,京城中之前關於寧王命不久矣的傳言是真的?她下意識看過去,只見寧王眉眼凌厲,氣勢凜然,怎么看都是沙場上無往不勝的少年將軍才是。
若不是親眼見他咳血,縱然寧王臉色蒼白,她也只會當時他一時病了而已。
「殿下!」林矍也是心中一驚,神色大變。倒是寧王略微笑了笑,把那帕子一團丟給一旁內侍,接過新的帕子擦了擦唇角,這才不疾不徐道:「不過是舊傷,無礙的。林公不用擔心,我還撐得住。」
他說著唇角露出一絲冷笑,「北陵被我追著打了五六年,此時正是緊要關頭,我如何會松了這口氣!」
此話一出,駐守北疆數年,手握十萬兵權的大將軍之態鋒芒畢露。
林矍見狀欲言又止,正巧遠處匆匆過來一個內侍,大老遠就開口道:「寧王殿下……」他一溜煙過來,躬身行禮見過了寧王和林矍,利索地道:「寧王殿下,皇上擔心殿下的身子,特意讓奴才帶了人抬轎子接殿下入宮,免了殿下步行的辛勞。」
「讓父皇操心了。」寧王說著唇角微微勾起,之前的氣勢早已經收斂殆盡,此時溫潤如玉,和煦如春風化雨一般。「我入宮原是為父皇賀壽,卻沒有想到讓父皇為我掛心,真是罪過。還特意讓鄭少監跑這一趟……」
鄭少監聞言笑著道:「殿下這般說可真是折煞奴才了,轎子已到了,殿下與林國公若要閑聊,過會兒酒宴上有的是時間。皇上此時正等著殿下呢,不易在此耽擱太久。」他說著躬身,伸手在寧王跟前虛引。
寧王笑了笑,與林矍告別,這才抬腳緩緩走了過去。
鄭少監見狀這才松了一口氣,回頭對著林矍點頭示意,這才匆匆跟了上去。
等轎子走得遠了些,林矍才收回目光道:「走吧。北陵國的那位公主,怕是此行不簡單,你在後宮且要小心才是。還有……」他說到這里頓了一下,明華卻是明白他的意思,笑著道:「父親之前已交代過女兒數次,我心中明白。如今魏王與齊王爭得厲害,加上寧王回京——」
她笑著搖頭,「父親不必為我擔心。倒是寧王殿下……」她說到這里略微頓了一下,才又道:「皇上看似體恤他,卻未曾免了他入宮賀壽,這般讓他強撐著參加酒宴,難不成北陵國來了什么棘手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