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明的肚子已經鼓起來了。
這次受了傷,他能保住性命已經是多虧了搶救及時,還有任維高超的醫術。
但是,也經不起任何的意外了。
任維這回沒有任何的隱瞞,直接告訴周子明,現在已經懷孕20周,最遲在28周就必須進行剖腹產手術。
在這之前,都是危險期,必須卧床。
聽到任維冷靜的說出剖腹產這三個字,周子明只覺得大腦都要充血。
他手直發抖,拉上被子,把一切都隔絕起來。
這一次在他身邊的特護已經換上了另外一批人,周子明提過一次想要原來那幾個,任維以一句「他們已經被辭退」為理由拒絕了他。
當周子明問起辭退的原因時,任維眼神冰冷,讓他不敢問下去了。
任維事務繁忙,見到他的機會並不多。
每天來去匆匆,做完了檢查,交代了幾句之後,就離開了,有時候,整個過程中,一句話都沒和周子明說過。
就像房間里的醫療器械一樣,缺乏人情味,確而效率。
就是這樣正常的任維,讓周子明暗地里松了口氣。
不管任維那個動作是什么意思。
他都不想再節外生枝。
他眼看著自己的肚子一天天的鼓起來,心里面的感覺是一種極度的驚惶和心悸。
每晚都做噩夢,肚子被一只有著鋒利的爪子活生生的破開,鮮血淋漓,他卻一動也不能動,只能看著那個怪物從他的身體里爬出來。
周子明滿頭大汗的醒過來,壓抑著,痛哭失聲。
這時候,門被推開了。
已經是深夜,任維穿著一身整潔的白大褂走了進來。
周子明連眼淚都沒來得及擦干。
他呆呆的看著任維。
室內光線很差,只隱約看得到一個輪廓,任維擰亮了一盞小燈。
周子明狼狽的低下頭,他很少哭,就算想哭,也是躲在人後,偷偷的哭。
他生性內向,也說不上堅強,淚腺又發達,但是在外面的時候,不管遇到什么事,他總是會拼命忍住,他身體已經是這樣了,就不想再給人留下軟弱可欺的印象。
「做噩夢了?」任維問。
周子明眼睛還紅紅的,胡亂的搖了搖頭,「沒有。」
任維沒有挑破他的謊言。
他冷靜的說,「你這樣下去不行,身體會受不了。」
周子明緊咬著嘴唇,這種事情,他也沒辦法,就算想睡也睡不著。
任維走到了病房的角落,那兒有個櫃子,他按了幾個鍵,打開櫃子,從里面拿出一個布包,周子明的視線尾隨著他的一舉一動,任維走回來,把布包在床頭櫃上攤開,一排長短不一的銀針插|在了黑色的布上面。
周子明臉色一白,不明所以的看著任維。
任維用手捻起一根銀針,「針灸是我外祖父教給我的,相比較而言,我更喜歡用手術刀。」
銀針在燈光下閃著暗淡的光。
周子明心驚膽戰的看著任維,任維掀開了被子,褪下了他的病員服,赤|裸的身體接觸到外面微涼的空氣,不由得瑟縮了一下。
任維看到了,拿起遙控器,把空調的溫度又往上調了兩度。
凸起的肚子,讓周子明的目光剛一看到,就立刻移開了。
任維用有些涼意的手,在周子明身上輕輕的碰著。
當他打算褪下周子明的褲子的時候,周子明忍不住拉住了褲腰,他滿臉通紅的扭過頭。
任維也有些尷尬,手上的動作也停了下來,「下面也有兩個穴位。」
周子明漲紅了臉,有些吶吶的,但還是堅持著。
任維好像也不想強迫他讓步,把手放下,卷起了他的褲腳,一直到大腿往上的地方,露出了一雙纖長的小腿。
任維的手很穩,針扎下去的時候,干脆利落,且毫不猶豫。
痛,火燒一樣的痛襲過來,讓他一時不防下,叫出了聲,他閉上眼,緊緊的抓著被子。
在他身上扎了十幾根銀針之後,任維終於停了下來。
每天他的手輕輕的轉動一下銀針,周子明就會隨著身體微微發抖。
任維抽出一張紙巾,擦了擦從周子明額頭上滾下來的汗水,手往下,順便把他胸口上滲出來的細密汗珠也拭干。
本來閉著眼睛的周子明,察覺到了他的動作,睜開眼睛,擋住了他的手。
任維看著他。
周子明抬起來的手,抖了抖。
兩個人相持了一會兒,一迎上任維冰冷的視線,周子明就立刻避開,目光閃爍著。
任維放開了手,把手里的紙巾扔在了旁邊的紙簍里。
時間已經差不多了,任維把針一一的取出來,擦拭干凈。
把銀針小心的好。
任維把周子明敞開的衣服拉上。
「晚安。」他安靜的說完了這句話,「明天會有人來見你。」
任維按下了燈。
室內又陷入一片昏暗中。
44、何飛
何飛來的時候,周子明正在睡覺。
他睡得很沉。
何飛拿把椅子,坐在床邊,等了一陣子,看周子明睡得那么香,連帶著讓他也有了些睡意。
他打個哈欠,脫下鞋子,腳搭上床沿,椅背靠在牆上,這么歪在椅子上,頭一點一點的,也跟著睡著了。
周子明睜開眼就看到了這么滑稽的一幕。
何飛半個身體從椅子上斜了出來,快要掉下去的時候,又坐正了回去,還半睡半醒的何飛不快的皺了皺眉,拉了拉衣領,又繼續睡著了。
周子明的心極度煎熬著,在這么尷尬的情況下要見到最親近的人,他真的可以承受得住何飛知道了真相後的眼神嗎?
巨大的恐懼一把攫住了他,他想逃走,手腳卻使不上力,骨頭被人抽走了一樣。
他慘白著臉,抓著被子,咬著發抖的嘴唇。
「砰」的一聲,何飛的腳一滑,摔在了地上,他罵了一句,抓了抓自己凌亂的頭發,醒了過來,一眼看過去,床上躺著的人已經不見了。
他心里一驚,猛的站起來,一腳踢開了礙事的椅子,正要叫人的時候,就看到床沿邊露出了一個黑色的腦袋,他松了口氣,幾步就走過去,一屁股坐在了周子明的對面。
周子明低著頭,抱著手臂,連抬頭的勇氣都不敢。
何飛不快的罵了一句什么,周子明聽到了,全身直發抖,他把頭埋的更低,幾乎看不到臉。
「別這副死樣子,任維已經把事情全告訴我了。」何飛砸了咂嘴,拿出個打火機,按了幾下,「啪啪」的聲音在安靜的病房里響起,他抱怨著說,「醫院里不能抽煙,別垂著頭了,脖子都快斷了。」他伸出手,粗魯的提著周子明的衣領,一手就把他拎了起來,放在了床上,「都瘦成這樣了,全身沒三兩肉。」
「好了,我們好好說說。」何飛把倒下的椅子扶正,搬過來,坐在了床邊。
周子明縮著身體,在寬大的床上,顯得尤其的小。
「好了,好了,別鑽牛角尖了,不就」何飛干咳了一聲,「咳不就那樣嘛。」他盯著周子明那凸起的肚子,「我什么沒見過啊,這也沒什么奇怪的。」
周子明忍不住抬起頭,看了他一眼。
「草,真他媽的。」何飛低聲咒罵著,他抬頭看著滿臉驚嚇的周子明,瞪了他一眼,「我不是說你,我說陳宜那伙人。」他看周子明欲言又止的樣子,擺了擺手,「好了,別說不是啊,我還不知道,就算本來不知道,現在也知道了。」
何飛一臉郁卒,搓了下臉。
周子明一直沒敢仔細看他,現在終於有了點勇氣,偷偷看過去,何飛整個人又黑又瘦,穿著條破洞的牛仔褲,以及不知道哪弄來的廣告衫,完全沒有了前面明干練的樣子,看起來像工地上的民工,一臉的勞苦。
「沈卓」周子明提到這個人,何飛就像被狗咬了一樣,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別說他。」他沉著臉,「嗎的,老子被追的快躲到下水道里去了,要不是那個叫任維的給我看了你很多照片,又說你躺在醫院里快死了,我也不會跟到這來。」他嘆了口氣,「反正事情都這樣了,你肚子里反正生下來,了不起就養著唄,養個孩子有什么大不了的,又吃不了多少東西。」
本來周子明滿臉的恐懼和愁苦,被何飛這么一鬧,頓時有些哭笑不得。
「我爸還好吧?」周子明擔心的問。
「那老頭健著呢,比我還好,別擔心他了,還是擔心擔心我吧。」何飛滿臉郁悶的說,「我連吃個飯,拿筷子端碗的姿勢不對,老頭都要說三道四,差點沒掀桌子,還真只有你忍得住。」
兩個人這么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
時間過得很快。
周子明難得的,捱過了困意,一直聽著何飛在那里高談闊論。
何飛說,他聽,有時插句話,點個頭,應一聲,何飛就能自顧自的說下去。
這是他們之間的相處模式。
這大半年遇上的事情,兩個人都有志一同的避過不談。
何飛手舞足蹈的說起了在工地上的見聞。
「前一陣子,我們那工地出了個事故,有個人不小心被升降機給砸到了,全身癱瘓了,應該算到工傷里面,那個工頭想糊弄過去,不想背這么大筆的款子,被我揪了幾個人,狠揍了一頓就老實了。」何飛不屑的說,「嗎的,全都是賣命錢,還敢吞,不要命了。」
周子明聽的出神,他緊張的問,「後來呢?他們沒找你麻煩?」
「後來?」何飛攤開手,「沒後來了,後來我拿了工資,直接走了,鬧了這么大的事,誰還敢留在那兒,立馬就會被找上。」
兩個人說的真來勁的時候,響起了敲門聲。
任維站在了門口,「病人要休息了。」
這么快,周子明覺得好像才見了一會兒,雖然是這樣,他還是立刻轉過頭,用很認真的口氣對何飛說,「你走吧。」
人要知足。
今天見到了何飛,已經是個意外,何飛也沒把他當怪物看,還是以前那種態度,雖然有些不太自然,他已經很滿足。
心里面的恐慌,在見到何飛的時候,就已經消失的差不多,滿腦子的空白,多少也填進去了一些東西。
何飛點了點頭,「別白著臉了,又不是見不到了,這陣子我都會留在這里,哈哈,我應聘上了這醫院的護工。」何飛得意的說。
他站起身,邁開長腿走出病房。
在經過任維身邊的時候,何飛上下打量著他,一直輕浮的眼神瞬間變得犀利而明亮。
任維連眉頭都沒動一下。
任維走過來,稍作檢查之後,他推了點葯進輸液瓶,「睡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