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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浪 余酲 1248 字 2021-03-11

即便衣衫襤褸、形容狼狽,依舊高高昂著頭,黑亮的眼睛里閃耀著自信聰明、無所畏懼的鋒芒。

而不是像那天早上,畏畏縮縮,踟躕不前,拉著他的衣角求他留下來吃完早飯再走,被他那樣輕賤、那樣隨便地「送給」別人,依舊一言不發地生受著。

從前他覺得寧瀾太難懂,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知道他什么時候才能「改邪歸正」,一味地用自己對於「好人」的標准去衡量他,卻從未想過換一個角度去親近、去了解。

寧瀾用來保護自己的那層殼看起來堅硬無比,他被表面的污濁蒙蔽了雙眼,下意識退避三舍,卻不知道那殼一敲就碎,干凈、純粹的一顆心就藏在里面。

隋懿感覺自己的喉嚨像被一雙無形的手扼住,越來越緊,緊得他喘不過氣。他抬手狠狠搓了幾下自己的臉,放下手時,指尖蹭過牆壁,落在一個圓潤的硬質物體上。

他把卡在床和牆縫隙中間的東西拿出來,是一根不到一米長的白色塑料水管。這東西出現在床上十分奇怪,隋懿坐起來,發現水管兩頭用膠帶纏得嚴嚴實實,里面似乎裝著什么。

其中一頭的已經被劃開一條整齊的切口,隋懿手伸進去,慢慢拽出一條細長的布袋。

再里面是一根琴弓。

隋懿學琴十余年,經手過無數根琴弓,這一根只能算其中比較普通的,普通的蘇木,普通的打磨,普通的油漆,唯一有發揮余地的手持部分也是普通的蛇皮加銀色纏線,中規中矩得有些老土。

可當他想到這是誰打算送給他的,他的心就止不住地戰栗,連帶著手都在發抖。弓是新的,沒有打過松香,所以沒有黏手的觸感,掛在邊上的馬毛說明有人曾不止一次地打開看過,笨手笨腳地碰斷了兩根馬毛。

手指滑到弓根,突然摸到一片坑窪不平的凹陷,他心臟莫名停跳一拍,把弓轉過來,只見手持的位置刻著幾個字,字很小,歪歪扭扭的有些難以分辨,可每個筆畫都刻得極深,如果這不是一根木頭而是一張紙,大約就是力透紙背的程度。

隋懿急忙站起來,把弓放在桌上,打開台燈仔細打量,拇指逐一撫過那三個字。

我、愛、你。

隋懿腦中空茫幾秒,隨即便想起因為沒有到寧瀾的生日禮物而生悶氣的那天,寧瀾是懷著怎樣的心情,把這根琴弓藏起來,換上情趣內衣把自己送給他,又在看見他重拾音樂時,懷著怎樣的心情,偷偷刻下這三個字?

寧瀾把不敢說的出來的愛意,全都化在每一個眼神、每一個擁抱、每一個親吻當中,把不敢捧出來的一顆真心,一刀一刀地留在這兒,深到無法抹平。

他究竟是怎么了?為什么會覺得寧瀾難懂,會覺得寧瀾是個只會說謊的騙子?

到頭來,只有那句「我不喜歡你」才是彌天大謊,那是他被百般苛刻、萬般踐踏後的僅剩的一丁點自尊,只消再用一丁點溫暖去捂熱他,他便會融化,便會露出最柔軟的內里,將自己毫無保留地奉獻給他。

可是他沒有,因為吝嗇,因為無知與偏見,因為幼稚的盛氣凌人,就這樣與一顆滾燙炙熱的心失之交臂。

隋懿用雙手捂住臉,緩緩趴在桌上。

手指間的縫隙中,他的睫毛在顫抖,拼了命地壓抑急促翻騰的粗喘,做了幾個深呼吸,才讓發紅的眼尾只沾上些許濕意,頸側畢露的青筋漸漸隱匿,直至消失。

他站起來,打開琴盒,拿起桌上的琴弓,小心翼翼地放進去。

把它帶在身邊,寧瀾說不定會早些回來。

第6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