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鞘拿起紙,手指微顫,緊接著,迅速把這張紙填滿。
薛瀝接過他的報名表,看了一眼窗外,「好了,夜深了,有些事情我們還是明天再說,今晚你就先回去吧,你要留下也可以,這里房間很多,你住哪一間都可以。」
說完,他看見馮鞘抬起手背抹了一把眼睛。
這個世界的馮鞘也很苦,為了讓薛瀝重新拿回他喜歡的東西,做到這個程度,哪怕殼子里面的靈魂變了一個,他也覺得高興。
薛瀝很清楚這一點,覺得既心酸又可憐。
既可憐馮鞘,也可憐他自己。
頓了一下,他微笑著補充道:「抱歉,讓你白白來一趟,但我並不是要趕你走,只不過我現在的狀態,可能沒有辦法好好地跟你說一些事情。」
馮鞘抹著眼點點頭,「我明白。」
薛瀝最後看他一眼,轉身回到卧室,臉色一點點沉下來。
他也曾有親朋好友,有一個登記在冊的合法愛人,死後什么也想不起來什么也感覺不到那倒還好,偏偏他想起來了,結果睜眼再看這個世界,都是他認識的人,又都不是他熟悉的人。
他的友人不再是他的友人,他的愛人他也愛不了。
活著像個死人。
薛瀝忽而覺得喘不過氣來,走到窗邊一看,月亮不知何時被陰雲覆蓋,窗外烏沉沉,他捏著窗沿沉默半晌,推門走了出去。
馮鞘已經不在樓下客廳,薛瀝不做多想,一路來到走廊盡頭的畫室。
那里還是之前的模樣,自從來到這個時空,薛瀝就只到過這里一回,他並不喜歡里面陰森的氣氛,此時卻只想在里面靜靜地待一會兒。
他或許是孤身一人,但有些東西卻會一直陪在他身邊。
也因此,他其實能理解這個時空的薛瀝,如果喪失了這些東西,究竟會陷入怎樣的癲狂狀態。
薛瀝開了窗,一陣風吹進來,伴隨著腥土味道,似乎暴雨將至。
燈光黯淡,他坐在畫架前,右手拿著筆,快速地在上面描著輪廓,目光極其專注,向來帶笑的眼睛如覆寒霜,面容冰冷地看著紙上被他制造出來的東西。
這一切都映入了另一個人的眼里。
馮鞘其實還沒有走,聽見動靜走上來看看,便看見了這一幕。
他看著薛瀝的背影,直到這一瞬才發現,這個薛瀝和他認識的那個人其實有更多相似的地方。
他看了一會兒,默默轉過身。
走到樓梯處,馮鞘忽然抱著腦袋坐下來,渾身都在顫抖,喉嚨里發出痛苦的低吟。
「薛瀝……」
他快受不住了。
無論再怎么像,那也不是同一個人。
時空錯位的感覺太可怕了,他像誘餌活生生在前面等著他,如果他能欺騙自己那就是他想的那個人就好了,可他做不到。
轟地一聲巨響,一道驚雷落下,白光驟閃,外面終於下起了暴雨。
冷風從窗外鑽進來,恍惚間,馮鞘似乎感覺周圍有人在看著自己,他甩了甩頭試圖讓自己清醒,隨即踉踉蹌蹌從樓梯上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