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黑先生想了想,神情有幾分怪異,「他的靈魂……幾乎是崩壞了。」
「崩壞是什么意思?」薛瀝聽著,目光卻看著遠處,馮鞘已經遠遠走過來,正著急地找人,不由心口一動,迎著馮鞘走去,又想起還有問題沒有得到答案,便又硬生生地停下來。
黑先生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問:「你知不知道,人類的靈魂是由靈魂水晶組成,每一部分的水晶都有著獨特的意義?比如說,愛情、親情、友情,有或者說,夢想、尊嚴,諸如此類。」
「大致上知道一些。」薛瀝朝馮鞘揮了揮手,如願看到對方的雙眼瞬間亮起來。
「既然你知道,那么就好解釋了,車禍發生之後,他的靈魂水晶某一部分正在面臨粉碎,但畢竟還算是完整,隨後他見到了他的母親,那一部分的靈魂水晶開始崩壞。」說到這里,他停了下來,表情怪異,薛瀝知道也許下面的話才是重點。
片刻,黑先生才嚴肅地說:「當一個人的靈魂水晶遭到破壞,那么他就會變得脆弱,我打個比方,人體疫力下降時,容易被病毒入侵,而在這個時候,他的靈魂又受到了外力的破壞。」
「外力?」
「比如說催眠。」黑先生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但他也很聰明,很快就意識到了這一點,開始掙扎,開始抗拒,但他靈魂已經失衡,因此極其容易崩潰,又大概經過了幾年的時間,他的靈魂在這種抗爭中變得疲憊不堪,最後,在他出事那一天,他在那種危險的情況下剛好出現了有了一瞬間的靈魂崩潰,我是說,當他還在海里的時候,有一瞬間放棄了生命,即便他馬上就回過神來,但也已經來不及了。」
說完,他發現薛瀝表情淡淡,不由驚訝,「你看起來很冷靜。」
「已經聽多了,也就不覺得奇怪。」他的眼里映著黑沉沉的海水,轉而問:「他不能說話,也是因為這樣?」
「當然,自殺的人是沒有資格接受引渡的。」黑先生冷漠地說,「世界是寬容的,賦予人類生命,但人類一旦辜負了世界的好意,則會被拋棄,世界不允許這種靈魂擁有說話權,自殺之人,即便死了,也應該在羞恥中渡過,當然,他的情況比較特殊,世界對他的判定很奇怪,其實他是可以說話的,在這種情況下。可問題在於,他的靈魂水晶被外力破壞,已經無法支持他再發出聲音,如果你見過他,你就會發現,這個人就連思維,也比尋常人緩慢。」
薛瀝點點頭,沒有再說話。
直到馮鞘走到他身邊,他仍面無表情地看著遠處的海水。
夜晚的海就像濃稠的墨。
由始自終,從他遇見黑先生到現在,其實僅僅經過了幾分鍾的時間,但這幾分鍾的時間便讓他清楚了所有事情。
如果一開始粉碎的是薛瀝右手的健康,那么遇到祁雪音之後粉碎的則是他對繪畫最後一點希望,外力的毀壞是藺舟對他的催眠,中間這幾年時間的抗爭是溫水煮青蛙般的滅殺,當他察覺到自己無法抗拒的時候,是尊嚴的崩潰。
他一直都在和抑郁症做斗爭,分明不是自殺,卻在海里的時候突然發作,種種因素聯合起來,最終還是失敗了。
怪不得他在自殺後面又添了一個問號,說是自殺,從某種程度來說,卻是他殺。
又或者,他只是生病了。
一個病人,恰好走到了生命盡頭。
「你怎么了?我找了你好久。」
馮鞘的聲音突然鑽進心里,薛瀝驀然回過神,眼角一瞥,黑先生早已消失無蹤,他搖搖頭,笑著捋了一把對方的頭發,「等急了?」
「是急了。」馮鞘也笑,黑漆漆的眼睛里似乎流淌著星光,「我們回家?」
說完便來牽他的手。
他是一點也不介意兩個男人大庭廣眾下牽手的。
薛瀝卻有些怔愣地看著他,半晌,抬手細細摩挲他英俊的眉眼。
「你說,你要是一直沒來找我,以後會不會忘了我,然後過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