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忠犬養成記十(1 / 2)

山中的地牢分為上下兩層,下層是犯了重罪的死刑犯,還有些連身份都不明的人,據說曾經是貴族的家伙。不過只要進了這里,他們這輩子都別指望還能有被人救出去的那一天。

而羈押在上層的,基本上都是像溫如是和莫邪這種,以後還有可能被額外開恩釋放的輕犯。

一般獄卒也不會特地為難他們,誰知道哪日會風水輪流轉,前一刻還小心翼翼地看他臉色的大人物,下一刻,說不定就會被溫侯提出去重掌大權。

生活在底層的獄卒們也深諳生存之道。所以,當溫如是從鐵門上的小窗口中遞出了一只圓潤的珍珠耳墜時,他便很有眼色地回贈了一盞半新不舊的小油燈。

別看那東西在外面不值什么錢,換在了這個陰森恐怖的地方,那一點點小小的光亮,說不定就能讓一個心智尚還健全的囚犯,多堅持上幾個月。

老獄卒用枯槁的雙手擦了擦珍珠上的灰塵,揣進懷里慢悠悠地繼續巡察自己的領地。

加上昨日的療傷葯和清水,他已經幫自家的閨女湊齊一副完整的耳環,外加一只翠玉鐲子了。

被關進這里的千金小姐大都沒有吃過什么苦頭,身嬌肉貴得令人發指,要不了多久,她們就會自動地將隨身攜帶的財物拿出來換取更多的東西。

這么合作的犯人是他最喜歡的,老獄卒一邊走,一邊暗自思量著,那個傻子九小姐的牢房里,還缺些什么東西。

昨日家里的老婆子還專門將壓箱底的一床被褥翻了出來,可是她在換東西的時候,卻只字未提。

難道有錢人家的傻子是因為沒有睡過破棉絮,所以想多試幾天?真奇怪。老獄卒撓了撓腦袋,百思不得其解。

門里的溫如是才不管那老頭是怎么想的,她小心地點燃燈芯,將那微弱的燈光放置到睡著的莫邪身旁的地上。

被抓回來也不過就一日一夜,溫如是卻好像經歷了很長的時間一般。昨夜給莫邪上完葯後沒多久,他就開始發起了高燒。

別人燒糊塗了,嘴里說的都是埋藏在心底的那些不為人知的過往。但是到了莫邪這里,他卻是咬緊牙關,一個字都不吭。

汗水浸透了他的黑發,莫邪睡得並不安穩。

死在他刀下的亡魂太多,莫邪從不反駁,他死後會永墜阿鼻地獄的詛咒,他會一劍刺穿那人的心臟,然後默默地合上他圓瞪的雙眼。

他的歸宿就應該是那樣,從莫邪在隱衛營殺了第一個孩子的那一天起,他就知道,他永遠都洗不干凈那雙染滿鮮血的手了。

他此刻仿佛陷在一片屍山血海中,入目盡是遮天蔽日的粘稠血紅。

抬頭忽見前方高高的城牆之上,一個女人的屍首就懸掛在門端,熟悉的月白色廣袖羅衣遍布斑斑血跡頹然低垂著,烏黑的長發披散,迎風微微飄盪。

溫侯和裴仁青一左一右站在城樓上,鄙睨地俯視著自己,仿佛在說,你能奈我何。

他仿似能夠隔著那遙遠的距離,聽到溫如是微不可聞的嬌柔聲音在低低喚他的名字。

這是幻覺,已經死去的人,怎么可能還在他的耳邊不停地輕聲低語?她死了,被自己害死的。

莫邪目眥盡裂,奮力掙扎著在血污中爬行。

豆大的汗珠從他的額上滑落,溫如是心疼地用自己撕下來的衣擺沾了點水,一遍遍地給他降溫。

都怪她昨日太過得意忘形,隨口說了句,就算溫侯以後都不放她出去,能夠跟莫邪一起死在獄中她也心甘情願。

本是一句撒嬌討好表白的話語,卻沒想到會無意中激起了他的愧疚。

溫如是不知道當她被溫侯一腳踹昏過去的時候,莫邪有多恨自己沒有聽她的話。

他不是被溫家的侍衛打敗的,當押著她的人將刀架在了溫如是的脖子上時,莫邪就放棄了抵抗束手就擒。

他本可以走的,但是被恐懼壓垮了的莫邪寧願硬抗著他們的狂毆泄憤,也沒有向著院門踏出一步。

倘若主人死了,他一個人絕不獨活。這就是昏迷那刻的莫邪,簡單的心中唯一堅持的念頭。

溫如是吸了吸鼻子,忍著心酸用指尖沾了清水,一點點地滋潤他緊閉的干裂雙唇。

也許莫邪已經習慣了什么事都自己一個人抗,該是有多么孤單寂寞的少年,才會這樣把害怕、委屈都憋在心底,把所有的過失都攬到自己身上。

當溫如是想清楚莫邪的心結時,不由地開始後悔自己輕率的行為。這樣一個純凈得讓人心疼的男子,值得她更加慎重的對待。

好在他身上的高熱已經漸漸降了下來,否則,溫如是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她俯□,拂開他的碎發,用前額抵著他的額頭,確認果然已經沒有之前那么燙了以後,總算是長長舒了一口氣。

他好看的濃眉微微蹙著,濃長的睫毛因為不安的夢境微微抖動。

溫如是伸臂環著他緊實的腰身,輕輕靠在他的胸口,柔聲發誓:「傻瓜,快點好起來,我還要帶你離開這里,相信我,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莫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過這場噩夢的,也許是因為那無處不在的低聲絮語,也許是因為就連夢中,也能感受到的溫暖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