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蘇輕塵番外(1 / 2)

城郊幾百里外有座霧棲山,山上有間與山同名的百年老廟。霧棲廟香火鼎盛,據說,多年以前曾經出過一位得道高僧,每逢初一、十五便會開壇講經。

蘇輕塵摔斷腿的那一年,蘇父曾經為兒子上山祈願。那時的蘇尚書還不是尚書。愛子心切的蘇父掏出所有私房,添了三百兩的香油錢,才求得聖僧破例為子批命。

生辰八字送進去兩刻鍾,出來的時候知客僧手里拿著兩方錦囊,卻沒有明言,只道公子十九歲之時,倘若尚無婚配可開白色錦囊,若是有,則開紫色。

蘇父不敢馬虎,回去後就將錦囊密密好交給兒子,囑咐十年之後方能打開。小輕塵很孝順,即使不信,也將其妥善放置。

一晃許多年過去,當溫如是的情書一封封送進尚書府,蘇輕塵笑看著那憨態可掬的一幅幅「漫畫」,忽然就想起了壓在箱底多年的白、紫兩色錦囊。

她寫在畫側的話,直白執拗得讓人心動。

氣惱之余,他居然也漸漸生出了種不能言說的淡淡歡喜。可是,指婚的詔書很快就傳到了尚書府。她終是那個蠻橫跋扈的皇女,即便是喜愛,也不願多花幾刻時間在他身上。

對這樣一個女子動心,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

他不能決定自己的姻緣,但求能守住本心。燒掉溫如是所有信件的那一晚,蘇輕塵當著父君的面打開了隨嫁的箱奩。囊中泛黃的紙上只寫著兩句詞。

謙謙君子,溫潤如玉。情深不壽,慧極必傷。

情深不壽……如果根本就沒有情深呢?會不會就不用早逝?

車輪滾滾,喜慶的嗩吶掩蓋了父親的哭泣聲,離皇女府越近,蘇輕塵就越是不安。

也許,顧之若的出現反而是件好事。

他若被擄走可以自盡以全忠孝,若是沒有,溫如是那般傲慢的女人,也不會要一個與他人牽連至深的男子。

送嫁的侍衛一個個倒了下去,蘇輕塵抱著必死的決心,手持匕首,立在輦架之上,沉靜安然。驀然就聽到,有人在高聲叫著他的名字。

就像是驕陽穿透黑夜,她腳踏馬背,躍身而起的身影猛然撞入了他的視線。以一種不容忽視的姿態霸道地占據了他的眼眸。

她心疼地擦拭他掌心的血跡,將他緊緊護在身後,唯獨不提一句取消婚禮的話。

蘇輕塵低頭看著她懊惱的神色,當她抬頭時,眼里卻閃爍著動人的灼灼光華。

她的笑容燦爛勝過漫天的霞光:「親愛的,上馬!咱們成親去。」蘇輕塵能夠聽到自己慌亂的心跳,猶如鼓點急驟。

她說,「誤了吉時就不吉利了,你可別指望著,我會因為這種事情將婚期後延。」

這種事情……與人訂有婚約的事實在她口里,竟然不過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總是不按規矩出牌,溫如是的眼里似乎從來就沒有那些人人都該謹遵恪守的繁文縟節。

她的馬跑得風快,仿佛逗著他抱緊她的腰比抓住顧之若還重要。

他的胸膛緊貼著她的背,風中飛揚的發絲傳來縷縷馨香,混著手心柔韌的觸感,蘇輕塵面色燒紅,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不知所措。

很久很久以後,當蘇輕塵裹著厚厚的披風,獨自一人住在溫泉山庄的時候,曾經反復回想。

假如那一天,他沒有回頭,沒有回應她的微笑,沒有將心陷落在這個女人身上。或許,他就不會堅持拿走了那只玉盒,心甘情願,用他的命去換她的。

艾瑟兒試探地問他,如果恰好就中了那半數的失敗概率,救不了溫如是,而他也沒有因為反噬喪命,他願不願意與其他人共度一生?蘇輕塵沒有回答。

他想,他是不願意的。只是這樣隱秘的心事,沒有必要告訴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蘇輕塵無法想象,站在他身邊,牽著他手的那個人,是某某某,或者是某某某,而不是她溫如是。

雖然,她的脾氣一點都不好,三心二意又小心眼,動不動就亂吃醋,一發起火來就要喊打喊殺的,簡單粗暴得不可救葯……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會用著自以為對他好的方式,傻傻地將他一次次推開。他還是不能明知她可能會在皇女府里孤孤單單地死去,自己卻袖手旁觀,什么都不做。

一滴血配上一滴解葯,每一道菜里,只需放一點,再好的味覺都吃不出異樣。那是蘇輕塵唯一可以長期給她下葯,而又不引起懷疑的方法。

蘇輕塵學得很用心。

他從來就沒有下過廚,溫如是又是個那么挑剔的人。蘇輕塵嘗試了一遍又一遍,青書被逼著試菜,臉都皺成了包子,苦著臉對他說:「公子,已經夠了,吃不死人的,五皇女不會在乎差一點味道的。」

他只是搖頭微笑著繼續重來。

她不在乎,他在乎。

他可以為她去死,卻不能忍受在他逝後,溫如是輕易地將他遺忘……他那么愛她,比她想象中的愛得更深更久,她怎么可以忘了他呢?若是如此,他也會難過。

蘇輕塵嚴格按照菜譜烹制,想著自己做得越好、越完美,溫如是就越放不下他。

看,他也是自私的,就像上輩子的後卿一樣。等到他離開京城,他還可以每日給她寫一封情真意切的信,讓溫如是記得更深。

蘇輕塵原本是這么打算的。

可是,當大雪阻斷了來路,熱氣繚繞的溫泉氤氳出淡淡的硫磺味,明明強健的身體無法挽回地轉向衰敗,他鋪開信箋,提起筆卻只寫下了一些無關痛癢的日常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