拭去她掛在眼角將落未落的淚滴,他忽然緩緩說。
「是裝的罷。」
她從前就是這樣。想要出去晃悠卻因為不能離他太遠而做不到的時候,溫如是就是用這樣濕漉漉可憐巴巴的眼神瞅著他,直瞅到他心軟,放下書本作業,放下手邊的一切事遂了她的願為止。
像個專屬於他的寵物一樣……真是讓人懷念。
江離沒有躲避她詫異的視線,垂眸點了支煙,仿似突然想通了什么一樣,站起身。低頭望她的眼眸深黑,復雜難測,「起來,我送你回城。」
溫如是一點都沒被人揭穿後的慚愧羞澀。她賴在地上不動,抬頭習慣性地微笑著保持儀態,豎起一根白生生的手指。
「第一,最高境界的裝哭必須得有同樣的心境,你頂多能說我半真半假,不能直接就否定我藏在假話背後的真心。」
豎起第二根的時候還瞪了他一眼,含嗔帶怒的一記眼刀落到江離眼里一點都沒有殺傷力。只覺輕飄飄的,像根羽毛樣。
「第二,你要是還想把我拉回去隨便扔在哪個旮旯角不理,那還是了……」
溫如是的聲音清脆,嘴里還在認真地辯駁著,雙唇開開闔闔。
指尖的煙霧裊裊,帶著澀澀的煙草味,江離卻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個吻。
倉促、莽撞,不可思議的柔軟中有一絲微微的甜,還有點被她撞到牙齒上的痛。
江離忍不住抿了抿唇,清咳了聲。
溫如是馬上感覺到了,「感冒了嗎?」
「……」
江離偏過頭沒理她,溫如是撇嘴拐回之前的話題,「我寧願呆在這里等便車,也好過被人當作貨物一樣丟來丟去。」
言罷,溫如是還心有不甘地補充道,「……還是最不值錢的那種貨物。」
「有嗎?」他站直了身,左手插『進褲兜,不置可否地回了聲。
黑色的牛仔褲配上白色襯衣,普普通通的裝扮放在他身上,卻隱隱透出一股淡漠疏離的貴氣。
溫如是委屈,欣賞完還要抓緊機會解釋,「當然有。你知不知道你這么做很傷人的?都說了當初的事只是個意外,我也不想一走就是十多年,可是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們就要面對現實不要老揪著過去不放。
你想想啊,我要是真不在乎,也不會歷盡千辛萬苦,還要跑回來找你對吧?要把虛無的靈魂修煉出肉身來不是一件簡單的事,見面這么久,我可是一句抱怨的話都沒有,你要是還不依不饒地拿我當年的那點失誤說事,不是你的錯難道是我的?」
她瞪眼,瞥了下他無甚表情的眉眼,忍不住嘟囔,「真是越長大越不可愛……做男人沒點風度哪成?我都跟你道歉了。你明明就應該敞開胸懷跟我握手言和才對,窩里橫……」
話還沒說完,就見他轉身往車走。
「本來還想接你回去,既然如此那就算了。你慢慢等。」他言辭清冷,動作不急不緩。
「喂!」溫如是磨牙,「你還是不是個男人,讓我說說也不行?!」
「不行。」
江離坐上車,轉頭看到她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憋屈樣,灰暗糾結了整整兩天的心情忽然變得烏雲盡散。
打燃火,他慢慢降下車窗,對著她似笑非笑地抬了抬下巴,「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三秒之內上車,否則我就真走了。」
永遠也不要去試探溫如是能屈能伸的程度。
江離的話音未落,她已經飛速竄上了車!
他甚至沒來得及看清,她是怎么將起身、沖近、撐著車頂整個人直接從半身大的車窗順進來、扣上安全帶等一系列動作完成的,就已經塵埃落定。
溫如是跪坐在座位上,啪地彈了個響指,偏頭還對他得意洋洋地笑:「干凈、流暢、完美,簡直是堪稱教科書的典范!」水潤烏黑的大眼睛晶晶亮,燦爛得就差沒把「誇我吧誇我吧,快來誇我吧」給掛嘴上了。
「……」江離緩緩轉頭,踏上油門,「練過的?」
溫如是坐好系上安全帶,用誇張的音調感嘆道:「為了這一天,從前所受到的種種折磨都值了!」
她說的是在其他任務世界練功經受的痛苦,卻不知道江離想到了什么。
見他若有所思地從後視鏡中回望她,眸光都柔和了幾分,溫如是頓了頓,沒有試圖解釋這個美好的誤會。對他的關心不假,因為他,感受了好幾次死去活來的痛楚也是真的,緩沖區的修煉很辛苦,這些她都堅持下來了。
溫如是認為,她完全受得起江離這一刻的感動,遂笑眯眯地將腿蜷到座位上,側身靠在椅背,望著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你剛才說接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