彈拉響。

秋笙趁著這一瞬的亮堂迅速掃視了一圈，心里一涼。

沒看到楚。

一剎間徹骨的黑夜被炮彈刺目的光芒照的宛如白晝，兩廂借光跟彼此打了個照面，待一閃而過的光輝瞬息消逝，只聽四面八方排山倒海而來的高吼聲，像是借了地上橫七豎八屍體的神力，一時間天地劇震，千軍萬馬呼嘯廝殺。

「殺」

….

潑墨般的黑夜中看不清血肉橫飛，難分勝負的拼殺像是在另一個世界，青年面無表情地靠在燒焦的樹干上，一縷青灰色的煙霧從他的衣領中滑出來升騰在他的面前，他靜靜看著這團煙掙扎著成型，抱著雙臂，眉眼映著通紅的火光，清俊幾可入畫。

煙霧初始像是炮彈爆炸升起的濃煙，卻似乎是有意識地修正自己的形狀，不多時，便形成了一個額冠束發、青衣白靴的人形，這煙霧漂浮在空中沒著沒落，眼窩處沒有眼球，只有兩個黑乎乎的空洞。明明失去了瞳孔，卻莫名感覺他在用一種憤恨不已的目光怒瞪著青年。

莫須有的眼神直勾勾地戳在楚臉上，他起了臉上弄姿作態的笑容，整個人就像在寒冰里頭凍了半天，周身是化不開的冷意。

他將嘴唇抿成一條線，用最涼薄的聲線道：「你總算是肯見見我了。」

黑影在他眼前狂亂扭動片刻，再平靜下來時，輪廓竟清晰了不少，五官都從濃霧中分離出來，卻仍然沒有眼睛。他半張著烏黑的嘴陰惻惻地哼了兩聲，聲音像是沒拉好的二胡，吱吱呀呀刺耳不已：「你…你以為你能挽回局勢么？你…不過是我的一部分罷了，你擺脫不掉的…」

楚抬頭看著那對洞口，漠然道：「雖說人數上有優勢，對方畢竟先我們一步制造出了殺傷力強大的武器，勝算的確不大…楚筌，多少年了，你就不能讓大越消停消停么？你窮折騰這么些年，難道就有用么？」

黑影徹底顯出了模樣，面孔竟與楚有七八分相似，他奮力掙出雙手向楚身上擊去，那手臂伸出去兩寸，卻突然再度化作了不規則的輕煙消散了，那人仍是好端端站在那兒。

他愣生生地將手撤回來，難以置信地瞪著肩膀處由再次聚起的黑煙形成的手臂。

楚輕輕施力向他平推一把，短暫失衡的氣流瞬間沖散了他好容易聚緊的身體：「你數百年前就已經不在人世，控制不下我的神，你不過是天地間無處安身的游魂罷了…昆侖山上的山民甚至不知道他們是九黎的後人，再掀風浪有何益處？大越如今氣數正盛，這樣下去，作踐的不過是崔嵬，是你自己。」

「我控制不下你么？你當真是坦盪盪說這話的？」楚筌不再力恢復身形，就這么一團霧氣飄著，「你心志堅定不假，一魂一魄在我這兒也不是全無用處…力求天下安穩和順是你的目的，楚，兩年前在天淵寺大開殺戒的人是你吧？親手毒死你生母簡婉的人是你吧？你根本就擺脫不開骨子里頭的東西，假惺惺地做給誰看？那個乳臭未干的小皇帝么？」

他似乎是輕狂地大笑起來，一團身子抖動不已，發出摧殘旁人耳朵的笑聲。

楚本是波瀾不驚地冷眼瞧著他，此時卻不心緒浮動，扯動了眉梢，額頭微爆青筋。他強迫性地深吸了好幾口氣，這才壓抑著低聲道：「你借著我的身子做的那些事…我毫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