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忱一把扯回來,招呼都沒打,轉身就往住院樓里走。陳禮咧嘴,扭身走了有一段,忽然叫她。
「哎,小忱兒。」
左忱停下來,回眸對她。
兩人之間有點距離,陳禮抬著嗓子說:「你給他找個護工吧。這都三天了,沒我光你自己,這么耗在這兒不行。」
「……」
遠遠的,她望見左忱沉默地垂下眼瞼。
陳禮又張口:「你」
「別說了。」
左忱忽然打斷陳禮。
她側臉背著上午鮮明的陽光,半邊身子已經踏入了大樓的陰影,眼底有疲乏,細薄的唇緊抿著,映不出血色。
「走吧,別說了。」
「……」
陳禮飄揚的心情慢慢墜下去一些。
她站在原地,無聲地張了張嘴,最終還是走了。
左忱目送她,轉身上樓。
那天手續辦完後,左忱就把蘇驚生轉到了單人病房,所幸青海的醫療資源並不緊張,只要有錢,這點並不難實現。
很多時候,僅僅有錢並不能改變任何現實。
推開房門,左忱徑直走到蘇驚生床邊,把東西放下後,她脫了外套掛在陽台,回來坐下。
左忱做這些時,蘇驚生一直緊盯著她,直到她坐下,它才矮下視線,盯著她的皮靴。
「蘇驚生。」
它聽到她用冷淡的聲線呼喚,但它沒有抬頭。
「蘇驚生。」
她又喊了一次。
蘇驚生很慢地抬起眼睛,視野中,左忱的臉毫無表情。
左忱說:「我昨天告訴你的事情,你都記住了么。」
蘇驚生沒有回答。
左忱說:「我不會在這里耗半個月,你需要早點好,不要抗拒治療。」
蘇驚生的視線緩緩下移,落在她看上去很溫暖的高領黑毛衫上。
左忱繼續說:「無論陳禮跟你說了什么,她都沒有決定權。我不可能讓你再回家,你需要放棄這個想法,回家你只有死路一條。」頓了頓,她說:「陳禮就是那個紅頭發的人。」
「……」
視野錯開,兩人互相「對視」了一會,似乎確認它聽進去了,左忱從鼻子里出口氣,彎腰拿起地上的塑料袋。
袋子里有一些水果,還有一只手機。
「我給你買了只手機,手機號用你名字注冊的,我的號存在里面,你有事可以打來找我。」頓了頓,左忱微皺眉說:「小事盡量自己做。」
她把東西一樣樣拿出來,擺在蘇驚生的被上,最後拿出一卷皮尺,聲音依舊冷淡。
她說:「把胳膊伸出來。」
蘇驚生沒聽見一樣。
於是左忱叫它的名字,然後將話又重復了一遍。
她的聲音冰梭般冷而直,命令式占據主導,也沒有任何語氣詞,但絲毫不急迫。那淡漠低平的聲線就是一條表格中的線,每一個平仄都規律,不驚人的響徹著。
從換病房開始這幾天,蘇驚生再也沒失禁過。
左忱等待著。
起先只是很細微的變化,接著被單鼓起一小塊起伏,慢慢的,蘇驚生從被單下露了出來,連著它深藍色的新毛衣,和蓋過半只手掌的袖口。
它如同每一個年幼的驚惶,在代表未知的成年者面前,懷揣滿溢的迫不得已,極為謹慎而遲疑的,將觸角交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