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消了叫車,左忱起身拎起袋子,蘇驚生跟著伸手拿了三個。袋子把很長,它個子不夠高,要縮著胳膊拎,左忱審視它,問:「你能拿動么。」
蘇驚生嗯了一聲。
左忱說:「蘇驚生,你真能拿了么。」
蘇驚生小聲說:「能。」
左忱沒再說什么,就讓它拿。
兩人走了半個小時出商業圈,過了堵得最厲害的地方,左忱還是叫的幫送速遞。簽完單,她倒出手點了根煙,帶蘇驚生進了家沒門頭的小店。
小店內是地中海裝飾風格,到處一片線條簡明的淡色,米白在牆上,淺藍在地下,畫框里有背上穿釘的蝴蝶。
店里很靜,左忱找了個地方坐下,招呼人叫了餐。蘇驚生看到菜單上什么都沒有,就寫了今日套餐:a餐,b餐。
餐點陸續上來,每盤只有一小點,兩人慢慢吃完。停嘴後,蘇驚生發現自己竟然撐著了。
走了一天又吃得很飽,剛放下筷子,蘇驚生就打了個哈欠。
左忱停下手,咽口湯,她從碗沿上看:「困了就回去吧。」
蘇驚生揉揉眼,使勁兒一睜,搖頭。
它隱約覺得,在左忱里這一天是還沒完的,它想清醒著,直到最後一幕落下。
左忱目光淡淡,盯了它片刻,忽然輕笑一聲。
擦擦嘴,她起身說:「好。」
帶著蘇驚生離開餐桌,左忱順屋盡頭的木質樓梯往樓下去。樓梯很陡,蘇驚生走得很小心。
樓底下是間很寬敞的大屋,四面牆鑲著及頂的書櫃,屋中沒有家具,只零零散散擺了十幾把椅子,坐了三五個人,有兩個男人站在最前面低聲討論。
兩人見到左忱來,很熟悉似的打了個招呼,左忱掛了下笑。
「孫先生,劉教授,晚上好。」
「左總,晚上好。」那個叫劉教授的男人走來,瞥了眼蘇驚生,笑問:「這是您……?」
左忱沒有接話。
見她不答,男人也不再多問,他彎腰對向後躲的蘇驚生說了聲你好,很快轉身回去了。
左忱找了兩個位置坐下,五分鍾後又陸陸續續來了三四個人,等到六點四十五時,孫先生走去樓梯口把燈關上,前排投影儀的亮一下顯眼起來。
蘇驚生在黑暗中靠近左忱,後者垂下頸,低聲說:「讀書沙龍會,聊納博科夫。」
左忱感到了蘇驚生的點頭。
前面投影儀後的兩人已經聊起來了,其余再無人說話。左忱靜靜聽著,很快進入放松的心流狀態。
聽了有二十幾分鍾,她感到一陣陣規律的顫。左忱下意識摸向手機,半晌才反應過來。
初春還是寒,蘇驚生單個兒坐在木靠背椅上,抖得跟個震動/棒一樣。
左忱低低地呼喚,弓下身觸碰它。
「蘇驚生。」
它扭頭,眼卻還在前方。
拉開風衣,左忱攔腰將蘇驚生抱起,大衣一裹,令它坐在了自己腿上。蘇驚生僵了僵,終於看向她,可左忱已經直視前方。
視線的相錯微小如塵埃。
女人的體溫很高,風衣下包裹的身體好比悶燒的炭火,蘇驚生慢慢仰頭盯住她的側臉。
這是一天之中它第二次擁有這個視角。
這個沙龍會,蘇驚生其實沒聽懂多少,台上講演的人不像左忱,顧及它匱乏的知識量,甚至說話還帶有挺重的口音,但這是左忱的生活。
她讓它進入她的人生。
蘇驚生想起它的母親和父親,它的舅舅,它瘋瘋癲癲的舅媽,它隔壁的隔壁的冶阿姨和她的丈夫。
它想,也許他們生活在一起,五年,十年,但他們從不曾進入對方的人生。
蘇驚生聽到遠方的哪里陣陣噼啪,松動不絕於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