睦野接過,紗衣質地柔軟,拿在手里尚能感受到余溫。他下意識將紗衣拿遠一點,絲絲雨水混著風吹進來,紗衣上殘留的香氣飄進了鼻尖,這是曲溪青身上特有的香。
睦野一怔,眼前浮現出曲溪青纖長白凈的身子。他疾步出了灶屋往院子走去,在他還沒意識到自己做什么前,手不聽使喚地把紗衣送到面前,著魔一般湊近嗅了一口。
好香……
雨勢逐漸變大,細密綿綿的雨絲不知何時變成豆子般大小,天色完全陰暗下來,大雨織成一張張巨大的簾子,一串串水流從屋檐落下砸在地上,滴滴答答的,內屋門邊都被濺濕了。
曲溪青回到內屋逗黑貝玩鬧,黑貝很喜歡用狗腦袋蹭他,它被睦野養得極好,毛發黑亮且濃密,不像其他村民放養的狗餓得只能找剩飯捕食,整個體格比一般的狗大上一圈有余,守在門邊威風凜凜任誰也不敢進來半步,卻也像個大孩子似的,愛撒歡鬧騰。
他把黑貝轉暈了還沒見睦野回屋,隔著雨幕看到灶屋的煙囪有白煙冒出,便拿起掛在屋內的斗笠,打算過去看看。
他才戴好斗笠要出去,對面的睦野撐著一把油紙傘朝內屋過來。
睦野將手上剛煮好的面放到木桌上,道:「我給我娘送魚過去,這碗面你先吃。」
曲溪青隔著陶碗碰了碰,被燙得縮回了手。他吹了吹發紅的手,說道:"我跟你一塊過去。"
睦野沒看他,走到門外將油紙傘撐開,"你留下來。"
不再等曲溪青,睦野疾步進了雨幕,從灶屋里提上剛捉回來的魚。
曲溪青眼看睦野打開大院的門出去,他不甘地瞪了瞪趴在木桌上對著面吐舌頭的黑貝,問道:"你說我去不去。"
大黑一聲汪嗚,不去不去。
曲溪青果斷抓起剛放下的斗笠戴好,"那我走了,黑貝你不許偷吃木頭特意給我准備的面。"
黑貝:「……」
曲溪青一頭沖進大雨之中,飄灑的雨水瞬間打濕了剛換上的衣裳。
路面泥濘,積下坑坑窪窪的泥水潭,濕黏的泥巴沒多時就粘滿鞋底,跑起來異常艱難。
曲溪青顧著追趕沒當心看路,噗通一下栽進了泥潭里,路旁有被雨水打濕打爛了的牛糞,糞水混在泥潭里,曲溪青一張白凈艷致的臉都扭曲了。
他爬起來臉色發黑的埋頭跑,不由心生委屈。
都怪那木頭不等他,且他根本不知道李三娘住在哪兒,跟丟了睦野,此刻像只無頭蒼蠅似的胡亂跑。
另一邊睦野心有感應,他緩下步子,手上的魚還在撲騰,新鮮的魚燉湯對他娘身子有好處,從前他捉了魚都會及時送去,這次卻不太一樣了。
曲溪青是他見過的第一個妖怪,他不知道妖怪能有多厲害,可曲溪青讓他知道妖怪的固執。他方才沒等曲溪青反應就出來,依照他的性子,只怕現在已經出來找他了。
抓著傘柄的手不由捏緊,雨勢還在漲,風雨交加,四周的山野起了霧,遮住了視野,滿目蒼茫。他的心跟這片雨霧一般,那些被壓抑潛藏在內心深處的東西如這片霧,浮動游散。
曲溪青身上全濕透了,雨太大,斗笠沒起避雨的用處。他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冷得牙齒都開始打斗,身體不停地哆嗦。
腿腳愈發酸軟,他使不出任何勁,停在原地茫然不動,曲溪青覺得自己瘋了。
不就是一個山野農夫,他追出來做甚么?莫不是是化出人形後消耗的力過盛,還是雨太大,腦子被淋糊塗了?
曲溪青抑制住身子的顫抖,他心想應該吸一些農夫的陽之氣了,管農夫松不松口,再這般下去他都要不認得自己。
思緒胡亂飄忽,雨卻突然停了。
曲溪青仰頭,青色的油紙傘映入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