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妃自己是最清楚的。
「好了,莫要再自責了,」韋賢妃淡笑,「做娘親的,誰會當真和自己的孩兒生氣呢?」
元幼祺心中溫暖,又覺感動。若非顧及著自己這么大的人了,行止不能太過孩氣,她真想摟著母妃的胳膊撒一撒嬌。
「那么,就說來聽聽吧,你要查的究竟是什么?」韋賢妃並沒有忘記正題。
說到這兒,元幼祺面色肅然。
「母妃,勇毅侯究竟是怎么過世的?還有顧大小姐顧書言,她的故去是不是有什么隱情?」元幼祺直言道。
好似在韋賢妃的耳邊劈了一道響雷,韋賢妃驚恐地瞪圓了眼睛,「你聽哪個說得這等話!」
果然!元幼祺暗道。
「到底是誰說的!」韋賢妃聲音凄厲。
剛剛氤氳開來的母女溫情頓時消散不見。
「母妃息怒!」元幼祺很擔心韋賢妃再次暈眩。
她纏著韋賢妃的胳膊,緩聲又道:「孩兒只是想知道,這些事是不是當真是父皇做下的……」
韋賢妃雙唇輕抖。
元幼祺心一橫,索性道:「若當真是父皇……殘害忠良勇將,殺害無辜女子,父皇……父皇他便……不配做這個天子!」
「放肆!」韋賢妃厲聲喝住她。
元幼祺也是清楚的,這般評論君父,何止是放肆,簡直稱得上大逆不道了。
但她既已在心中鑿實了這件事,強烈的鄙夷與不屑便抑制不住。
在她的心目中,一直認定,人君當為萬民表。就算天子的個人品格及不上大賢大德,「鞠躬國事」四個字也是起碼的要求。
然而,她的那位好父皇是怎么做的?且不論他強娶顧蘅,又算計自己的親兒子吧,這些暫算作是天家自家事。那算計殺害為國出征殺敵的武將算什么?害死臣子的女兒,連帶著幾條人命,又算什么?
元幼祺並不知道其中的細節,但以她的聰明,以她對魏帝的了解,事情的大概輪廓也能肖想出來。
「是!母妃說得是!孩兒確是放肆。」元幼祺站起身來,一抖袍襟,跪在了韋賢妃的面前。
韋賢妃面色蒼白,胸口起伏著。
「孩兒身為臣子,身為兒子,卻這樣評說自己的父君,實是該死的罪!」
元幼祺突地話鋒一轉,朗聲道:「但,若有人連為人君的資格都不夠,枉殺人命,殘害忠良,難道不該死嗎?」
韋賢妃的唇抖得更加厲害,連帶著她的語聲都顫抖起來:「你可知道,單單你這些話,若被人聽去,你我母子皆死無葬身之地!」
元幼祺面色亦白了白,旋即拜道:「孩兒知道。可孩兒也知道,母妃現在掌控著怎樣的局面。」
這後宮現下都為母妃所掌控,孩兒縱是說幾句實話,也是不怕的。
韋賢妃目不轉睛地盯著元幼祺跪拜的身影,還有頭頂的烏發,良久,突地嘴角噙起一抹笑意
果然是顧敬言的女兒!
呵!那樣的風骨,即便身受奇辱,即便口不能言,仍不減凜凜風骨。
敬言,你的女兒性子很像你,你可知道?
曾經,韋賢妃當元幼祺孩子一般,她所謀劃的事,一則隱秘,二則恐怕牽連出元幼祺的身世來,她都不曾對元幼祺講過。
她只想全力施為,為元幼祺鋪出一條順暢的路來,順理成章地報了大仇,又將元幼祺扶上天子位。
她不是沒試探過元幼祺的志向,卻發現這孩子有些太重情義,無論是對顧蘅,還是對魏帝。重情義,對於一個帝王來說,可不是什么好品格。
韋賢妃從沒料想到,這孩子重情義的另一面,便是是非分明。
卻原來,非是心機算計,而是正直的心性,引導這孩子走上這條路啊!
韋賢妃頓感欣慰,心中的一塊大石,日日忐忑,終於在這一刻,毫無征兆地落了地。剎那間,胸中滯郁了近二十年的塊壘,頃刻消失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