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此,顧氏嫡支隨之從江南遷來建府。顧氏先祖將一株自波斯商人那里購得的,據說是產自大秦的月桂樹苗種在了顧府後園,並說「遷離故土,也會根深葉茂,人與樹同理」。
父親說,這是先祖對顧氏未來的期盼。
百余年過去了,這株樹,真如先祖當年期盼的那樣,根深葉茂,據那些西來的客商說,它比月桂之鄉的月桂樹長得都要粗壯高大得多。
顧氏先祖的期盼,終於得以實現。
可是,這樣一株鮮見的樹,與這位麗音閣的音姬又有什么關系?
顧仲文微微蹙眉。
父親總是習慣在日暮時分,站在後園的八角亭中出神的身影,驀地被他想起。
父親曾經絮絮回憶著長姐在八角亭中煮茶、品茶的場景,父親說,那里是府中長姐最喜歡待的地方。
顧仲文每次聽父親說起這件事的時候,總能在那雙看透世事的眼中尋到一些晶瑩閃爍的東西。顧仲文知道,父親想念去了天上的長姐了。
他又何嘗不想念呢?
這些個念頭,劃過顧仲文的腦際,也只須臾間。
他仍盯著墨池,而墨池仍渾然無覺地盯著那棵樹。
顧仲文心覺詭異莫名
這個墨池處處透著奇怪。
她能牽動陛下的神魂,使陛下頻頻微服流連於麗音閣中;她這般靜靜立著的時候,與長姐的風儀那般相像;而面對著她的時候,自己竟地不由自主地聯想到關於長姐的事。
明明那張臉,與長姐是完全不同的!
顧仲文徐徐後退,直退到府門前,直至看到那個女子又化作了一抹碧藍色的倩影。
他沉吟著,終是決定不去驚動她。因為關於這個女子,他有太多的疑問。
登車入宮之前,顧仲文還是不放心地喚來了府中的管事,低聲吩咐了他幾句。
管事恭敬地聽著,初時微訝,繼而點頭,表示都記下了。
顧仲文又深深地看了一眼那抹碧藍色,方撩起車簾,離去。
整個過程,墨池皆無知無覺。
誰也不知道,如入定一般立在那里的她,正經歷著什么。
那么多的往事,那么多的面孔,那么多的牽絆,被眼前的這棵樹、這堵牆,以及因為它們而出現的元幼祺的幻象而被霍然揭開,像在健康的肌膚之上,突然撕開了一道血淋淋的傷口,鮮血崩流,慘不忍睹。
墨池是血肉之軀,在這樣強烈的撕扯之下,她怎堪重負?
「阿蘅」
一道凄厲的,屬於元幼祺的慘呼聲刀割般斬向腦際,墨池倏的圓整了雙眼。
她的眼中有血一樣的紅色,而那血紅色中,夾雜著一片駁雜的銀白色,那是元幼祺鬢邊的花發。
墨池於這一瞬間,看到了,元幼祺的鬢角的青絲頃刻化作了銀絲。
一夜白頭……
一夜白頭!
「噗」一口鮮血,涌出墨池的口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