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姑蘇城西南數里即至太湖。那太湖襟帶三州,周行五百里,東南之水盡歸於此。古稱五湖。中有七十二峰蒼翠,立於三萬六千頃波濤,慕容氏之主庄燕子塢亦隱於其中。

燕子塢所在島嶼四下里水道迂回,地勢極是隱秘;且兼地理特殊,水底亂石縱橫,恰似天生就的堤壩,使得水流不暢,回環盤繞,晝夜冷暖變化之下,島周便長年水氣蒸騰。湖中來往的漁人縱然近在咫尺,也不知這一片霧靄中別有天地。是以除慕容氏本家外,方圓數里內平日幾無人跡。然這日慕容復主從二人辭了丐幫回轉之時,卻見庄門岸邊早泊了一艘小舟,側耳聽去,庄中隱隱竟有金風響動,不由得均是一驚。

公冶乾心道:「來慕容家尋仇的雖多,但自來無人有本事找到此處,今日倒也奇了。」當下暗暗運氣於掌,一面看向慕容復,只待他下令。

慕容復卻並不急於入內,凝神細聽那風聲,只聽金刃劈風中夾著機械的軋軋轉動,更隱約有斷斷續續的拐杖擊地之聲,頓時猜到了七分,唇角微微一揚,向公冶乾作個手勢,轉身隱在一排柳樹之後。公冶乾還不及疑問,便聽金風止歇,拐杖擊地聲轉急促,跟著愈來愈近;不消片刻工夫,人影晃動,一名老婦手持鐵拐杖,幾個起落,氣喘喘地落在了燕子塢庄門之外。這老婦一頭白發,身材矮小,卻是曼陀山庄王夫人手下的瑞婆婆。

只見瑞婆婆發髻散亂,衣衫破裂,臉上擦著一道又長又粗的血痕,指著庄門不住地喃喃咒罵。吳地鄉音佶屈,婦人相罵更是拗口,尋常男子便未必聽得懂兩成,何況慕容復世家公子,只聽出口口聲聲「臭丫頭」、「小賤人」,此外層出不窮的連篇罵語,便是不知所雲了。

瑞婆婆翻來覆去罵了半日,四下里靜悄悄地並無一聲,倒也無味,呸地吐了一口濃痰,拐杖在地下重重一頓,恨聲道:「慕容小子,不信你在外頭躲一輩子不回來!到時請我們夫人來,看你和那小蹄子能將我家小姐藏到哪里去!」

公冶乾早已心下大怒,只是少主在場,自己卻不便出頭。看慕容復時,只見風中樹影搖曳,在他臉上一層層掠將過去,只映得臉色如凝霜雪,卻是靜立如初,並無分毫行動之意。公冶乾不敢多言,只好強壓怒氣,瞧著那瑞婆婆扶著拐杖顫巍巍走到水邊,解纜登舟,漿聲響起,不一時,小船便已隱沒在水霧之中。

這燕子塢乃慕容氏數代舊園,引流水而曲池,依山而建坡陀,遠則古台芳榭,近則高樹長廊。江南庭園盡多宛轉,此塢卻是水幽木瑟,蒼冷森然。尤其塢左一院,山房數間皆是原木露明,全無雕飾,四下里蘚苔蔽路,無階無垣,遍生的皆是白皮古松,寒碧如海,過者幾不知其中台榭如許,卻是慕容復平日起坐讀書之處。門上蕭索一片,並無什么「松風半夜雨,簾月滿堂霜」的應景佳聯;只懸一匾,顏其額曰「宣義」,陰綠木刻,筆致波磔如劍。此時更可駭者,只見房檐下映日生光,也不是玲瓏掛落,竟是一排明晃晃鋼所制的□□,弩頭向下,皆對准了院庭中心。

一片殺氣砭人之際,忽地響起軟綿綿、嬌滴滴的少女聲音,一個道:「王姑娘,嚇煞快哉,儂可嘸啥事體?」一個道:「我……我……瑞婆婆真的走了么?」但見一對兒花容蒼白,都倚在廊下吳王靠上不住喘息,滿頭滿身沾的盡是落花碎葉,正是王語嫣和阿碧。

好一陣,兩個少女聽著松風瑟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