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阻卜叛亂,耶律撻不也陣亡,遼史實有其事。但發生於道宗大安九年,即本文廿三年後,小說提前而用之,與史無涉。

第三回五十弦翻塞外聲3

君不見走馬川行雪海邊,平沙莽莽黃入天?

匈奴草黃馬正肥,漢家大將西出師。

一帶平野莽莽蒼蒼,直入天邊,無邊無垠地向西北方鋪開去。

這正是舊歷九月天氣,長草都轉作了金黃之色,隨風搖曳,起伏不休。風中蘆葦白絮紛飛,伴著悠長高亢的牛角號聲,一同盤旋著遠遠掠過天際,愈上愈高,愈飛愈遠,直到與絲絲如縷的白雲裹在了一起,響徹長空。

平野之上,皆是大軍帳幕,如天上雲朵般層層疊疊,自近及遠,三軍列定,環繞著中軍大帥麾帳。此次出兵非遼帝親征,營盤外僅折木為欄,並不設槍營塹柵等物,然營中軍備分毫不懈,只見帳外、營邊、了望台上,士兵一隊隊結束整齊,巡邏來去,不聞一人一語,亦無半點兵刃撞擊,只有腳步聲嚓嚓不絕。手中長矛的矛尖在秋日中靜靜閃爍,縱然艷陽高照之下,仍是冷氣森然,劈面而至。

秋風掠過,漫空旌旗獵獵作響;給靜默得殺氣逼人的營壘平添了一抹遼遠之意。旗分四色,各列番號,上綉日、雲、水、火、青牛白馬諸般紋飾,皆是契丹人尊奉之神,因屬戰事,旗上唯不見月,只中軍帥帳之前,當地立著一桿九牛白旄,大旗殷紅如血,風中翻卷,現出旗面上斗大一個「蕭」字。

此時這中軍帳卻是人聲鼎沸。眾遼將或咬牙、或側目,人人抑制不住的怒氣勃發。有幾個脾氣暴躁的,更是握拳揎袖,手臂揮舞,滿臉漲得通紅,一副恨不能沖出帳去,提刀大戰一場的架勢。

慕容復掀帳而入,只看得微微一驚。卻見蕭峰坐在虎案之後,濃眉緊蹙,面沉如水,並不出聲阻止眾將,放在案上的右手攥著拳頭,只捏得格格作響。他自識蕭峰,未見其怒氣如是,心中一跳,急忙快步走上前去,喚道:「兄長,何事如此?」

蕭峰聞言,緩緩吐了口氣,這才抬起右手,低喝道:「住了!」

二字出口,眾遼將一震,紛紛聲,垂頭立在了兩廂,只有臉上憤懣之色不消,一個個暗自咬牙,手扶了刀柄不住粗聲喘氣。蕭峰低嘆一聲,並不多言,自案上拈起一封軍書,遞到了慕容復手里。

慕容復疾速瀏覽一過,啪地將那軍書合攏,登時臉色亦冷若寒冰,緩緩吐出四個字來道:「耶律乙辛!」

原來那日耶律洪基聞報西北,沉思不語之時,大多朝臣已猜著了皇上心意。自楚王之亂後,耶律洪基對統軍官疑慮大增,輕易不許任何人率軍過萬。這時遭逢大亂,不可不發重兵,然則由誰統軍,便是一發而動全身的要緊所在。眾臣皆暗想:「且看皇上派誰出征,那個便是今後朝中新貴,不可不知。」是以一體屏息斂氣,只待上命。

蕭峰卻是借他一副心腸,也想不到這上頭去,見皇帝目注自己,熱血上涌,便要出班請纓。然而身形才動,一瞥眼間,卻見慕容復的目光凝注在自己臉上,長眉微蹙,隱有重憂;猛地一驚,登想起昨夜宮衛軍之事。皇帝義兄的疑慮試探,事關北院的越權話柄,一時都兜上了心來,只跨出一步,竟是中心如焚,窒在了當場。

他這表情,耶律洪基都看在眼內,暗自點了點頭,忽地提高聲音,喝道:「南院大王蕭峰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