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峰卻並未注意他這小小動作,靜聽他續道:「阻卜軍曾困我於臚駒河數月,不得突圍,此其驕之一也。輜重被奪,後路遭斷,求勝之切莫過於此時,此驕之二也。敵眾我寡,連日猛攻,形勢已明,此驕之三也。故此時阻卜聯軍乃是天縱驕兵,正面相抵,則必傾全軍之力,逢敵冒進,遇敗窮追,不問可知。」

慕容復說到此處,長袖一拂,舉手攤開了虎案上一張牛皮地圖;伸指順著圖上臚駒河流向,向東北一劃,道:「諸位請看!」

眾將圍攏上來定睛觀看,其中有數次討伐過敵烈部的,看時早已認得:慕容復手指所點之處在遼軍營下游,那臚駒河水流向本是斜向東北,在此處卻突然轉東,隨即又折向東南,十數里之內,三面環水,形成了一個不大的河套所在。慕容復道:「諸位想必識得此地,若阻卜軍追擊至此,當會如何?」一面說,一面抬手執起案頭蠟燭,移近來照著地圖。

燭光搖搖,一滴蠟油正落在圖上河谷所在,那太和宮統軍看在眼內,猛地領悟,脫口叫道:「火!火!」

眾遼將幾日來均曾大火破敵,這時一語驚破,頓時想到了此節,齊聲大叫,都跳起身來。慕容復眼中冷光閃動,淡淡笑道:「以在下所知,這一帶河谷只有北面半片高崗,其余皆地勢低凹,少樹多草。且三面臨水,不問冬夏,風向俱南,若我軍引敵至此……」那統軍接口道:「那時先占定北面高崗,趁風勢縱火一燒,管他阻卜幾萬大軍,怕不要變作了一堆燒柴!」眾將都哈哈大笑起來,眼見此計十拿九穩,大功可期,撒里葛部眾人更想再現河董城之威,一個個摩拳擦掌,恨不得立時便出營接戰才好。

眾將喧聲不絕,慕容復卻只側目瞟著蕭峰的反應。只見那統軍一個火字出口,蕭峰雙眉便是一皺。眾將說的越是興奮,他眼前便越是看到當日河董城大火之後那一片慘狀,連呻吟輾轉的聲音也清清楚楚沖進耳來;然身為主帥,重責在肩,如何能對敵仁慈,只是一雙濃眉愈皺愈緊,本來按在地圖上的手,也不知不覺地攥緊了拳頭,沉思默默,一語不發。

慕容復一見這神情,眼光剎那轉冷,面色也是一沉,但轉瞬之間,便將陰沉之色盡數斂去,雲淡風輕地一笑,道:「眾位只說對了一半。火攻雖快,但須知現下秋高氣燥,草木皆干,一旦風勢反轉,反誤了自身,卻是不可不防。」

眾將聞言一愣,暗道這樣好計不用,又有什么法子能全殲敵方大隊人馬了?但這時已對他大是信服,倒也圍攏來問道:「那么依慕容公子說,又有甚么妙計?」

慕容復斜睨蕭峰,果見他容色轉霽,眼底深處不由劃過了一絲笑意,手指輕輕敲擊著地圖上蜿蜒奔流的臚駒河,道:「我們中原有一句話,道是『水火無情』。若不宜火攻,何不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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阻卜敵烈聯軍兵過十萬,乃是傾族而出,除阻卜王身在鎮州戍守,其余各部落酋長、夷離堇,都各率本部軍屯在臚駒河畔。遼軍這一把住了南岸渡口,阻卜軍尚不怎樣,敵烈八部人馬眼見自己部族的歸路截斷,卻早已慌了;數日猛攻不下,更是焦躁。這一日清晨,敵烈各酋長方聚營中,忽報遼軍挑戰,真是喜上心頭,大叫:「這些契丹人自己來找死,可放他不過!」沖出營帳,提刀上馬,山呼海嘯般向陣前猛撲過來。

雙方短兵相接,頓時人喊馬嘶,刀光槍影,弦聲箭風廝混作了一團。遼軍雖然人少,卻個個驍勇,死戰不退;敵烈軍心急求勝,更是蠻打惡拼,一場廝殺震得塵煙飛卷,地動山搖。這場仗直打了一個多時辰,自晨光熹微殺到白日高懸。敵烈軍見連番沖鋒都被擋住,不覺煩躁起來,仗著已方人多勢眾,令旗一揮,兵分三路,放馬猛沖,自左右兩翼同時向遼軍包抄下來。這一來遼軍登時應付維艱,勉強抵抗了幾個回合,中軍帥旗忽然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