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夜乃是八月十六。一眾求親者昨夜在青鳳閣中吵吵鬧鬧半天,非但不曾見到公主,連選婿選了些甚么也一並不知,只鬧得滿頭霧水。待到十六日午時,宮中忽然傳出旨意道,駙馬人選,銀川公主已自擇定了,當晚由國主賜宴,曉諭眾賓。許多人大失所望,亂嚷了一番,怏怏打道回府去了。卻也有人存著些萬一的心思,或是一心湊這熱鬧的,當晚來的仍是不少,喧嘩紛繁,一如中秋。又有吐蕃、大理兩國王子奉召而至,色色鋪陳的繁華富麗,自不必細說。

然而這些聲色燈火一到宮牆,立時銷聲匿跡。似是有只大手劃下了一道無形的鴻溝,牆內牆外,判若霄壤。其時西夏國勢正盛,人口垂二百余萬,京城中便有近卅萬軍民。然而這三十萬人聲息俱無,不論民居兵營,燈火都一絲不見。偌大靈州城靜悄悄、黑沉沉地,似乎除了那宮中的宴會,都已成了一座死城。只聽隱約金屬撞擊之聲,自近而遠,自快而慢。月光灑落,數處街巷忽見冷芒反射,竟是甲兵身上反光。「防守侍命」的西夏文銅牌在月下照得一亮,都是夏主親封的京城衛戍軍。但見數百人為一隊,弓上弦,刀出鞘,合圍之處,盡是城門、馬場,以及全城之中,所有掛單了吐蕃僧人的寺廟!

月光朗照,陣陣風過,倏然颯地一響,跟著、幾下,好似鐵杖點地的聲音,卻快得出奇,如影隨形,緊緊墜在那風聲的後面。、、之聲中,仿佛兩道人影一閃而過。再要看時,只有城中的屋頂起起伏伏,月光流瓦,一片靜謐,叫人汗毛也立起來了。

那兩道人影卻已掠到了城外。前面那人身形一頓,倏然止步。後面那人手中鐵杖一撐,猶如一頭巨鳥自他頭頂掠過,反回身來。月光照見一張青臉龐,無喜無怒,只眼珠中光灼灼逼視過來,正是天下第一惡人段延慶。

只聽段延慶喉腹咕咕作響,似是冷笑,發聲道:「慕容公子,你一路引老夫前來,所為何事?這般藏頭露尾,圖謀只怕不小罷。」

另外那人自然便是慕容復,聞言只淡淡一笑。月光下映出臉色蒼白,似乎已有幾日不曾合眼安眠,應道:「是在下引段先生出來不假。但若說圖謀,今夜圖謀先生的另有其人,卻並非在下。」

段延慶心中狐疑,只聽遠處乒乓相擊,夾著南海鱷神怒喝「你奶奶的,老四並肩子上!」之聲,顯然燕子塢屬下將那兩人也絆住了,更不肯盡信,道:「另有其人,人又在何處?」

慕容復道:「便在先生你所來之處。」

段延慶幾人效命一品堂,並不受他羈縻,但今夜赫連鐵樹突然親召,道有大事須入宮相助。又見慕容復突來現身,便以為這「大事」是他所謀,一路追了下來。但此時聽來,他分明是說真正主謀的,卻是那宮中的西夏國主。心中一凜,道:「空口白話,不足取信。」

慕容復道:「先生可知一品堂召了全部高手入宮,所為何來?」

段延慶暗自思索,慕容復也並不要他回答,徐徐地道:「今夜國宴,是那吐蕃王子籌謀已久,要在此時刺駕。而夏主將計就計,設下了這一場鴻門宴。無論誰勝誰敗,戰端必起,大理段氏,便是西夏必要籠絡的盟友了。」

段延慶森然道:「是便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