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哨,雙杖一撐地面,飛身而起,直撲那隊胡人中段。身未落地,連出數杖,攻勢極為凌厲。存心要那些人錯步避讓,隊伍一亂,便無法再連成一體。

然而領頭那胡人也是尖聲呼哨,七個人突然一起舉步,步法古怪之極。明明十四條手臂,十四只腳,竟是齊進齊退,仿佛是一個長著七顆頭顱的怪人,只一扭一轉,已讓開了段延慶杖風。甫一落地,領頭那人正轉到他當面,七人齊聲大喝,一掌又拍了過來。

段延慶再接一掌,胸中氣血翻涌,便知不妙。當下雙杖騰挪,欲先取守勢,看清了他們步法再說。哪知不避還罷了,這一閃避,那七人步法連變,不似生人,真的便似一條滑溜溜的活蛇。無論段延慶向何方閃身,那隊列只一翻一橫,穩穩便攔著了他去路。縱高伏低,皆不能避。但有一步避得稍慢,領頭那人便似蛇頭毒牙,一轉便攔在當面,發掌劈來。段延慶雙足已廢,行動全靠鋼杖支撐,這般急進急退,正是大忌。不一刻只覺掌心粘膩,浸滿了汗水,心頭猛然便是一涼。

突聽慕容復朗聲說道:「段殿下,走乾宮,出坎位。」

那七名胡人奉命圍殺段延慶,並不認得慕容復是誰。見他只靜靜立在一旁,臉色蒼白,若有病容,更未放在心上。突然聽了這幾句話,他們漢語生疏,又不知九宮八卦之學,一時弄不明白。段延慶卻只一震,眼見坎位上立著兩名胡人,似乎並無可趁之機,而領頭那人又將襲來,不能不避,索性一杖伸出,身形疾閃。那領頭胡人已發掌擊出,步伐一動,隊列跟著扭轉,原本站位的兩人恰在此時讓開,正讓他落在了坎位角上。心中大動,急轉頭看去,只見慕容復凝立當地,雙目望著那七人足步,右手手指屈伸,口中低喃,似在不住地計算,又揚聲道:「轉震宮,出離位。」

段延慶又喜又驚,又戒懼,心道:「聽聞姑蘇慕容家藏天下武學,這小子年紀輕輕,便能算出這古怪陣法了么?」也不及細思,聽慕容復說一步,便行一步,轉得兩三次,忽然那領頭胡人「咦」的一聲,臉上變色,便在同一時間,慕容復一聲斷喝道:「走坤位!」身形驟起,一帶流光直射西北角上。段延慶才落坤位,他也已在兌位立定,猛聽七名胡人齊聲大叫,叫聲中都充滿了驚慌駭怖,不可置信之意。

原來這些胡人乃是波斯摩尼教徒,此教流傳甚廣,後世中土之明教亦出自其門下。摩尼教義中說道,上古時有二龍怪作亂,率領七魔與七行星之主大戰。日月二光明神降服龍怪,將七魔囚禁於宇宙黃道之內,世界因而成型。這套陣法便是七魔七星之列,依其軌道,運轉龍蛇之形。若要破陣,只有占了日月雙明尊之位,七魔降服,七星俯首,陣式自然不成。但星辰之軌變動無方,節氣時辰不同,日月之位因而大異。休說中土無人識得此陣,便是識得,誰又能在短短一刻上法天象,算得出此時此刻對應的日月方位了?萬想不到遇上了這個慕容復。他二人踏定日月之位,便如兩把利刃,立時將這條活蛇由頭至尾斬成了三截,不能相顧。眾胡人步伐一亂,段延慶鋼杖早起,嗤嗤數聲,在幾人胸口都戳了一洞,鮮血噴出,倒地而亡。只剩下蛇頭蛇尾的兩人離得較遠,拼了命掉頭便跑,連滾帶爬,奔回靈州城去了。

段延慶拄杖喘息了片刻,嘆道:「多謝公子援手。想不到老夫縱橫一世,今日卻險些叫雁子啄了眼去。」

慕容復道:「那等惑人眼目之術,殿下一時疏忽,算不得什么。只是這些人不過聽命行事,若要永絕後患,殿下,你還需從長計議。」

段延慶此時不能不服他之智,更增了幾分戒意,心道:「他是想借我之手去助那起吐蕃人,攪得西夏大亂,他好從中取利么?」便淡淡地道:「如何計議,公子大才,倒還要請教。」

慕容復卻如聽不出他嘲諷之意,正色道:「段殿下,我慕容氏與你一般,俱是天涯淪落、有國難投的飄零之人。在下欲謀大事,天下之大,卻非得殿下一人之力不能成。今夜之來,實是助人亦復助己,若有得罪之處,這里謝過了。」說著一揖到地,當真行下了禮去。

段延慶不意他這等直白,這幾句話,卻是被他句句說在了心上,便道:「西夏主既有防備,以他宮中人才之盛,我等即便趁亂而入,此事,也是難成。」他以腹語發聲,聲音平平地毫無變化,但語氣之中,已自露出了幾分意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