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復停步回身道:「殿下何事?」舉動無滯,話聲更十分的平靜自然,卻沒一人見到他未握刀的那只手背在袖中,猛地握得便是一緊!

段延慶所疑者雖未全中,亦不遠矣。慕容復籌謀大理之時,便知天龍寺眾僧並高氏臣手中權柄,已過國之半數。便真能一舉將段譽父子都殺了,他國中必另選儲君,或是索性扶個傀儡上台。而兄弟鬩於牆,外御其侮,潘氏安南軍若至,只怕正要逼得他上下同心,必勝之機,如何可期?唯一的一法,只有這百足之蟲自殺自滅起來才罷。他今日所要的,果然便是段正淳深心之恨,再以段延慶做了幌子,自能叫大理國中分作數派,自相殘殺。西南大勢,便就此定矣!

然而這一切若不得段延慶之信,必然不成。陡聽這一聲,立知他終究生了疑心。倘若翻臉動手,慕容復身帶寶刀,四家臣又占著以多欺少之勢,自然不難,卻又如何能夠?他一步步地行來,不惜勞心竭慮,自耗內力。若不為此,亦不會與四家臣頻生齟齬,王語嫣舊情盡斷,更不會……

慕容復心底一個冷顫,更不會與誰如何,都不再想。在旁人看來,只是見他腳步一頓,臉色似又雪白了幾分,回身問道:「殿下何事?」

段延慶心中不停盤算,緩緩地道:「老夫當日對段正淳這廝道,殺你家人,赦你部屬。但現下看來,這幾個女流之輩都如此強項,便留了他部下性命,也未必感念,為我所用更不必提。我若登大位,無人可用卻不是個了局。這件事,公子還有什么計較么?」

慕容復自知是成是敗,都只在接下來那一句話中。手心點點溫熱,指尖已將自己刺出了血來。只是傷口握在掌中,也無人看得見,他已微一躬身道:「用我一人,殿下以為,如何?」

段延慶眼光閃了幾閃,拖長聲音道:「公子之才自無可慮。但我段氏之事,並非外姓……」

慕容復一見這眼光,已知自己賭得對了,毫不猶疑,長袍一撩便在段延慶面前跪了下去,應聲道:「願拜殿下為義父!只我二人父子一體,戮力同心,大理必為百年之計,那便是兩全其美了。」

段延慶一雙眼上上下下打量著他,只見慕容復低眉垂首,神態恭謹已極,施禮的雙手卻隱約發顫,似是藏不住的急迫之意。忽地哈哈大笑,伸了雙手來扶,一面道:「好,好,得此佳兒,老夫還有什么不足的!那大理的皇位,是我父子囊中物矣!」

慕容復道:「是。」隨他攙扶立起身來,竟絲毫也不運力抵御。段延慶心中愈定,暗道:「果然,這小子想學韓信忍得一時之辱,以待日後。他這般下本錢,當真是一心一意地要這皇位,難怪,那便難怪胡亂殺人也顧不得了。嘿嘿,他要做這父慈子孝么,我正可用他之助,事成之後,正好將他……」臉無表情,眼中歡色卻是愈來愈濃。

慕容復恭恭敬敬地立在一邊,將他神色看得一清二楚,只覺指尖冰冷,心口至喉頭卻燒得猶如火燙,但這場戲也便可以繼續演下去了,便道:「義父,那……」